第十六章 夏侯氏意外沐皇恩

　　因为皇太后要在府上用膳，荷香到厨房帮忙去了。在暖暖的春风里，在融融的阳光下，夏侯氏提着水桶，羊徽瑜拿着长把水瓢顺着菜畦，有一瓢无一瓢地边浇水边拉家常。久居宫里的羊徽瑜感慨夏侯氏这种清淡平和的日子，就真诚对夏侯氏说：“弟妹，过你这种日子，吃饭是香的，喝水是甜的，走路是稳的，睡觉是安然的。说老实话，我真羡慕你。”
　　夏侯氏说：“姐姐真要喜欢，就多来几趟吧。你弟弟常说，大富大贵高官厚禄不能世代相传，能世代相传的只有道德文章简朴家风。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弟弟拒绝奢华坚持清贫，我只好跟着脚印朝前走了。”
　　羊徽瑜点点头说：“不过，你家的日子过于清贫了。当今万岁最是体恤臣子的，赶明儿我给万岁说说，你到襄阳陪着叔子去。”
　　夏侯氏笑笑说：“羊叔子的秉性姐姐最清楚不过，他若知道是姐姐求万岁开恩让我去襄阳，我去了能有好日子过吗？”
　　“这个不用弟妹担心……是万岁！”羊徽瑜话未说完惊叫一声就愣住了。
　　夏侯氏随着羊徽瑜的惊叫也看见了静静站在杏花园里的当今皇上，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晋武帝看见皇太后和夏侯夫人一起提水浇园，心里受到又一次大震动。
　　走进羊祜的将军府时，晋武帝和他的皇室贵胄们还是不相信这就是将军府。晋武帝没有暴露皇帝身份，让张义、荀勖制止了欲到后院通风报信的羊忠，他们就在将军府上参观起来。看到极其简朴的家具摆设，看到夏侯夫人的木制大床和麻布衣被，再看看将军府正在准备的家常寿宴，晋武帝心里一阵阵发热鼻子一阵阵发酸。尽管张义已经给他禀报了羊祜将军府的简陋寒酸。但是他没想到羊祜的家会如此的简陋寒酸。
　　不大的将军府很快被看过一遍，晋武帝看看他的皇室贵胄们的表情，大多数都是一副不信不屑的表情，于是就对正和孟镈嘀嘀咕咕的荀勖说：“你们有什么话就对他们说说吧。”
　　荀勖明白万岁是让他和大著作对皇室贵胄们进行德操教育，小声对晋武帝说：“请万岁恩准，我和大著作要盘问一下将军府的管家，请万岁一旁冷眼旁观。”
　　“盘问将军府管家？”
　　荀勖又凑近晋武帝一步耳语说：“万岁明鉴，以羊叔子俸禄和万岁对他的赏赐、食邑的获取，羊叔子一年至少六千万钱的进项，他的将军府不该是这样。”
　　晋武帝一想也对，就对张义说：“把羊叔子的管家叫到羊叔子的正厅去。”
　　晋武帝说着就和荀勖、孟镈一起到了还算宽绰的羊府正厅。羊忠见这一干人是太监引路，大门外安车成阵，就知道这起人大有来头。当他被带进正厅，迎面一个清癯高傲的人问：“你叫羊忠？是将军府的管家？”
　　“回大人的话，羊忠在羊府绊脚十五年了。”
　　荀勖冷笑一声：“绊脚十五年就是老管家了。知不知道欺君是个什么罪名？”
　　“欺君……？”羊忠听了目瞪口呆。
　　孟镈觉得还是把话挑明了简单，就说：“羊忠，我说了你别吓着了。你面前是当今皇上，说了假话就是欺君大罪。”
　　“皇上……”羊忠对着晋武帝一愣神，赶紧跪下叩头不迭：“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羊忠跪下叩头的当口，晋武帝坐到将军府的“太师椅”上，变“旁听”为“主审”：“羊忠你说，朕赏给羊叔子的四个妮子都在哪里安置？”
　　“回万岁话，那四个妮子，我家的羊公当天就送到弘训宫服侍羊太后去了。”
　　“送弘训宫去了？”
　　“羊太后现在后院杏花园，万岁可以当场查问。”
　　晋武帝存了很久的疑问被羊忠一句话就解谜了，感觉有些遗憾有些无趣。于是就冷冷地问：“你既然在羊府管家十几年，给朕说说：羊府这样寒酸简陋，是不是你这个管家暗地中饱私囊了？”
　　羊忠今年四十二三岁，淡眉细眼，小鼻大脸。长相忠厚，人很勤俭。在羊府一干就是十多年，多多少少见过一些大世面。他一听皇上问话，又叩了一下头说：“皇上这话问得好，小人愚笨，一时也说不清楚羊府详细收支项目。将军府一年的收益，一年的开支，一项项都经过小人的手，一项项都明细分类的记有流水账薄。请皇上允许小人呈上羊府近年账册御揽。”
　　“准奏。”
　　羊忠一听忙不迭爬起，很快抱来五本装订的很好的厚厚账册，放在一旁的条几上，然后又跪下说：“请皇上、大人们阅览。”
　　荀勖很知趣地过去，捡出那本“戊子泰始四年”的账册交给晋武帝，自己和孟镈又分别捡出“丙戌泰始二年”、“丁亥泰始三年”的账册翻看起来。
　　在“戊子泰始四年”账册的首页上，清清楚楚记载当年进项二类：年俸，四千万钱；万岁赏赐，一千万钱；当年共进项五千万钱。
　　翻开帐薄细看，羊府开支共有六大类：甲，年捐赠泰山州平阳县两所乡校五百万钱；乙，年捐赠泰山州平阳县老家羊留镇寡鳏贫孤五百万钱；丙，年捐资洛水筑堤五百万钱；丁，赏赐部卒有功及困难者一千万钱；戊，羊府全年家用开支及人情往来二千万钱；己，将军自用五百万钱。
　　在每年的账册上都有特别注明，羊祜食邑所采钱财，全部捐给所在乡邑惜老扶贫，从来没列入羊府收支明细。
　　晋武帝再翻开羊府每月开支明细，分门别类无事不记。大到给夏侯夫人添置一件夏衣，小到将军回府，邻居送来两只鸡，羊府回赠邻居一筐萝卜都有详细记载。羊忠那一笔一划庄重魏碑，让晋武帝看得心里酸酸的眼里湿湿的。他合上账本对荀勖和孟镈说：“你们把皇室贵胄都喊进来，好好看看这些账本子。还有，大著作要把这些流水账薄借回去，往后你要认真研究羊叔子。”
　　晋武帝看见荀勖出去喊那些皇室贵胄，就对还跪在地上的羊忠说：“管家，带朕到后园见太后和夏侯夫人去。”
　　羊徽瑜见多识广是上过大台面儿的，她省过神儿，抢先对站在园子小门处的晋武帝敛衽福了一下：“见过万岁。夏侯妹妹，还不给万岁行礼。”
　　夏侯氏一听羊徽瑜的话，魂魄归窍，一下爬在菜畦上叩头：“夏侯氏叩见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晋武帝前行几步，伸手示意道：“夏侯氏平身。”
　　夏侯氏说声“谢万岁”，起身敛首立在一边。
　　晋武帝看看满园的杏花和菜蔬，再看看眼前的羊太后和夏侯氏，心旌有些摇动。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两个四旬以上的年长妇人，竟然还有些艳若杏花的意思。人过四十四，眼睛就长“刺”。可她们的两眼分明清澈明净，脸上洁白如玉啊莫非她们得高人指点，驻颜有术？尤其羊太后，寡居很久，白玉般的脸颊怎可能还有这般撩人的色泽……？
　　羊徽玉见晋武帝有些走神，就轻声问了一句：“皇帝身系天下，日理万机，今日……”
　　晋武帝回过神，说了一句原本没想说的话：“羊爱卿为朕出镇荆州幸劳清苦，着夏侯氏择日赴襄阳陪伴羊爱卿。”
　　羊徽瑜一听晋武帝说出她择机想说的话，激动地拉着夏侯氏跪下谢恩：“万岁皇恩浩荡，哀家替夏侯氏叩谢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