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延续

　　从Y市回去，裴南季连续一个星期精神不太好，感觉怎么都睡不够。
　　由于谢晏出差，她一个星期五天迟到了三天。
　　她一边着急往身上一层一层套衣服，一边给季组长发消息解释自己为什么迟到。
　　路上来得太急，衣服少穿一件，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季夏只是嘱托她下次注意，否则会影响年终的绩效考核。
　　裴南季没吃早饭，肚子饿的咕咕叫。可惜，到了中午，她偏偏又一点也不饿了，趴在办公桌上，整个人都有些昏沉。
　　下午因为状态不佳，不小心打翻了试管架。
　　季夏把她叫了出来，“小裴，最近怎么回事？是不是没有休息好？你这状态，今天怕是不适合再工作了，我送你去医院看看，行吧？”
　　季夏一边说，一边换掉身上的实验服，顺手拿起了车钥匙，“走，我送你去医院。”
　　小裴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她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只想赶紧检查完离开医院。
　　季夏本来还想陪她检查完再离开，眼下来了电话，来了急事，只能先离开，临走前还嘱托道，“小裴，公司有急事，我先走了，你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安全到家后跟我说一声。”
　　她又匆匆忙忙的离开，裴南季是真心佩服，怪不得人家能当领导呢！
　　她挂了普通内科，即使工作日医院里的病人依旧很多，她等的都开始打瞌睡了。
　　好不容易轮到她，以为只是简单开个药就行，没想到还要抽血化验。
　　医生说是流感病毒高发期，如果体内含有病毒抗原，开的药方也不同。
　　一直折腾到下午三点半，她才拿到检查报告。
　　医生一脸凝重，裴南季内心也有点不安，她也给自己把过脉了，身体没什么大问题，顶多有一丢丢的贫血。
　　所以，医生这般沉重到底是为何？
　　两分钟过去，医生这才开口，“裴小姐，你怀孕了。”
　　裴南季手里的报告单都要扔了出去，“什么？？！！”
　　这么晴天霹雳！
　　“但是，”医生话锋一转，“现在还不到两个月，你身体处于亚健康，也会影响到胎儿的健康，所以感冒药是不能再吃了，你最好跟公司请假几天，调整一下身体，不要太过劳累……”
　　总之，说了一大堆。
　　裴南季只记住了四个字，“我怀孕了！？”
　　她还是不相信，“医生，你确定吗？”
　　女医生在电脑上上输入注意事项，开好了药，“我在医院干了七年半，我很确定。请保持清绪平稳，不要质疑我的专业。一楼缴费，二楼取药。”
　　她按了呼叫器，裴南季头顶响起了机械化女音，“请A147号XXX……”
　　裴南季还没走到门口，门已经从外面打开，下一名患者已经进来了。
　　裴南季不到一点半就来了医院，在医院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出医院就诊楼的时候还是不可置信。
　　“我怎么会把不出来怀孕的脉相？虽说不是多精通，但是把个脉还是可以的。”
　　手腕上的彩绳闪亮了一下，“医者不自医，神女大人，你把不出喜脉也很正常。”
　　裴南季这下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没想到，孩子来得这么快。
　　她漫无目的的走在街边的小道上，不知怎么就回了碧海云府。
　　何菲菲和沈柠西正在煮火锅，辣气弥漫在整个房间。
　　隔着房门都能闻道，她敲了敲门。
　　沈柠西看了一眼何菲菲，“菲菲，你又买快递了？”
　　何菲菲摇头，“我已经穷的吃土了，还买什么买，活着最重要。感谢沈大小姐给我一次机会，能陪您一起用膳的机会，感激不尽，下次有需要还找我哈。”
　　沈柠西穿着棉拖鞋去开了门，“南季，你怎么来了？正好，锅开了，下火锅。”
　　裴南季被辣气呛到嗓子，咳了好几声，沈柠西拿来三张毛毯，一人一张裹好，然后同时打开房门和客厅窗户，穿堂风一过，火锅辣味消散不少。
　　只是冷空气一下子灌入，还是瑟瑟发抖。
　　已是四月下旬，A市还是冷，只有中午稍微热一点。
　　裴南季窝在沙发上，“柠西，身为一个医学专业的学生，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的胃呢？这么辣，你俩是想大半夜跑急诊科挂点滴啊？”
　　沈柠西气不足，“我就是难过而已。”
　　何菲菲解释道，“她就是入坑了一部电视剧，最后男主角没了，她心里不舒服。”
　　沈柠西望了她一眼，“某人还好意思说，是不是你拉我入坑的？你害我走不出来。”
　　何菲菲搂着她的肩膀道，“我这不也陪着你呢，好姐妹就是要一起入坑，一起在坑里。”
　　两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南季，给你推荐个剧吧？”
　　裴南季捂着耳朵，“我不听。”
　　两人一边一个，掰下她捂着耳朵的手，“是真的很好看，看了不后悔。”
　　她看了一眼两人，“但是会难过，一看就是Be，剧看完了，人走不出来了是吧？我不看，医生说了我要保持心情平和，不能大起大落。”
　　两人急了，一人跑去找温度计，一人人手测额头温度。
　　“南季，你哪里不舒服，怎么去医院了？”
　　裴南季不知怎么说，她思考的越久，另外两个人就越急。
　　何菲菲已经拨通了谢晏电话，她还没开口，南季倒是先开了口，“我怀孕了。”
　　鸦雀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电话里谢晏，“如意，我马上回来，你等着我！”
　　随后电话被挂断，何菲菲这才反应过来，“嫂子，你老公知道了，不怪我。你这一脸凝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我哥回来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裴南季重重吐出一口气，“还好，他听见了，我正愁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多亏你了，菲菲。”
　　沈柠西把她当成一个易碎品，先是给她拿了一双新的棉拖鞋，然后又在木板转上铺了防滑软垫。
　　顺便把窗户和门关上，换了一锅番茄火锅。
　　裴南季有些不自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孩子还小，没关系的。”
　　谢晏赶飞机回来，隔天一早就把裴南季接回到庄园。
　　谢老爷子听说孙媳妇怀孕了，更是让管家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换了一个遍，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收到库房，有棱角收不走的大件物品，也都被包上厚实软布。
　　裴南季觉得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
　　结果，一个多月过去，孩子还不到四个月，她的肚子突然明显了起来，一天一个样。
　　谢爷爷让她在家里休息，不要去上班了。裴南季一想到到年底生还有六个来月，这要是不上班，不得长草了。
　　谢晏也扭不过她，只能给她调了岗位，裴南季倒是也接受了，主要是她确实也不太适合再接触各种化学试剂，一是她身子不便，操作不方便，一旦造成失误影响颇大，再一个她也不能影响到部门其他人的工作，自己的工作完不成，只会给其他人造成负担。如果暂时调岗，公司必定会再招一个人来完成她的任务。
　　裴南季调到总裁办的实习秘书，说白了就是给送送文件，偶而会复印一下文件。
　　简而言之，就是把陈特助收过来的文件在谢晏签完字后再递回去。
　　这可是一个专属摸鱼岗位。
　　想她堂堂A大毕业生，入职两年，归来竟是实习秘书。
　　真是汗颜。
　　工作枯燥乏味，裴南季都想辞职了，但是一想到社保不能断，还是忍忍吧，虽然内心有愧，她还是做起了兼职。
　　如今不方便去摆摊，她开启了“网络算卦”，甚至账号认证也为灵异管理部门裴大师。
　　看着还挺唬人的，实际也是花了不少钱。
　　六月初，日子一天比一天热。
　　时期来拿膏药倒是没那么频繁了，看来时修的腿有了好转，她很欣慰。
　　吃过午饭，正在休息室午睡，突然惊醒，她靠在床头，开了灯。
　　“难道我给的消灾符咒没有起作用吗？”
　　她好像见到符咒上沾染了鲜血，周围人围在一起，有鸣笛声，有哭闹声，还有……求救声。
　　符咒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灰尘散去，时期满脸伤痛，哭喊着，“求求你们，救救我哥，救救他。”
　　他的手机找不到了，不知道掉到哪里了。
　　时修为了救他，倒在血泊里，不远处的轿车也开始自燃，火势开始蔓延。
　　他似身处地狱熊熊烈火之中，无力回天。
　　他喃喃低语道，“裴大师，我不能带我哥去见您了，他的腿已经有知觉了，可以扶着栏杆走路了，明明日子是在变好，怎么就成了如今这种局面了？难不成这其实只是回光返照？无所谓了，哥，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着你，我们下一世还做兄弟，换我做哥哥，你做弟弟，我来保护你。”
　　怀里的人被血污沾染，他掏出一张蓝色绣有不知名小花的手帕，一点一点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很是认真。
　　就像哥哥小时候喂他吃饭，一点一点给他擦下巴沾的米糊一样。
　　慢慢的，手上没了力气，双眼也闭了下去。
　　隐约间，有救护车声音传来……
　　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罢了，睡个长觉。
　　裴南季打开手机，开始搜时事新闻。
　　果然是真的，她鞋子都没穿好，就出了休息室。
　　“老板，我要请假去医院。”
　　谢晏啪的一下合上笔记本电脑，拨了内线电话，“陈助理，安排一辆车，十分钟后去市中心医院。”
　　说着还不忘把外套给她拿上，裴南季摇头，“我一个人就行，不是去产检，我是去见两个人，时期和时修。”
　　谢晏还是不放心，“我还是陪你去，不然我工作也不安心。”
　　半个小时后，抵达市中心医院。
　　裴南季给自己和谢晏画了一个“隐身符”，俗话就是不显眼符，就是在人群堆里根本找不到。
　　她和谢晏没惊动任何人，溜进了手术室。
　　电脑屏幕上，心电图起起伏伏，很不稳定。
　　她给时修画了一道隔空交谈符咒，就是可以用意识交流。
　　“时先生，抱歉，我没办法再帮您算命了。您这一生命途多舛，仍然愿意一心向善，下辈子，定会否极泰来，幸福一生。您还有何心愿未了？我可以帮您。”
　　时修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关进一个黑屋，只有头顶那一片灯光。
　　他抬起头，望着头顶的光，“裴大师，我这一世没有什么好求了，只求小七能忘记我，代替我，好好活下去。把我的身上还能用的器官捐给他，让他活着，求你了，大师。”
　　裴南季不忍心拒绝。
　　说到底，她和他们有了因缘，如今这种局面也是她最不愿看到的。
　　“好，我答应你，会让他活下去，只是这世上以后就不会再有时修了，只有成为时修的时期了。”
　　时修了然，“好，以后他就是时修，他的性格很好，想必我的父母也会喜欢这样的孩子。”
　　裴南季没有再说，只是点了点头。
　　时期变成了时修，时修变成了时期，因车祸去世的人是“时期”。
　　葬礼上，时修一把黑伞，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他久久矗立在墓前，一言不发。
　　许久，扔了手上的黑色大伞，淋着大雨离开了墓园。
　　墓碑上的照片也变成了时修，男人戴着金色眼镜，目光柔和地看向远方，雨水从碑上流淌着，流到心里。
　　这一世修行，只期遇见一个舍不得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