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圣血与预言

　　莉莉丝沉默地回到了室内，盯着桌上的热牛奶，脚腕上的铃铛不断地响着，就像她的内心一样，难以平静。
　　对于凉子——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作为难得的“同伴”，今天的这一幕，还是让她五味杂陈。
　　最初，当凉子提出杀死恶魔时……她却犹豫了。
　　她做错了吗？
　　凉子死亡时的惨状再次呈现在她的眼前。被撕裂的身体……
　　而自己，是不是……也该下定决心了。
　　但是，现在凉子已经死了，就算是她下定决心，又如何走下去？
　　***
　　次日醒来时，雪松的气味混合着异香，浮在莉莉丝的鼻端。
　　莉莉丝睁开眼睛，对上枕边小怪物无数双鼓囊囊的眼珠。
　　它看到莉莉丝醒了，很开心地晃动起触手来。
　　莉莉丝咬住嘴唇。
　　她曾经觉得它很可怕，后来竟然觉得有点可爱，现在——凉子死在血泊里的模样、桃瑞丝撞到墙上的模样在她的眼前闪过——她觉得恶心。
　　但莉莉丝不能被看出来。
　　胃里一阵翻涌，她捂着胸口，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床边呕吐起来。
　　随着身体的动作，脚腕上的铃铛来回作响，小怪物也因为声音不断地变扁、褪色，却依然没有离开，不断地挥动着触手，跌跌撞撞地朝她靠近。
　　很快，传来了敲门声，敲了几下都没有得到回应后，门被轻轻推开。
　　“莉莉丝小姐，失礼了。”
　　来者是凯瑟琳。她手脚麻利地轻拍着莉莉丝的后背，并且清理掉了污秽。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莉莉丝从强烈的情绪中回过神来，室内只剩下她一人。
　　她的旁边有小怪物留下的白色粉末。在粉末间，小怪物——或许这已经是从它的庞大本体分生出的新的小怪物，正在那里抖着触手上的白色粉沫，所有的眼睛都望着她。
　　莉莉丝又觉得一阵发呕。她移开视线，简单的吃过早餐后，便像往日一般出房间散步。
　　这一次，她的步伐似乎比往时快些。
　　只不过，这次，她走了一阵，便遥遥看到接待室的门开着，桃瑞丝正在里面清洁。便温柔地对小怪物说，“等晚点我们再见？”
　　小怪物摇了摇触手。
　　莉莉丝便向前走了一步，小怪物又锲而不舍地跟上；莉莉丝停下回头看它，它便一动不动。这样几步之后，莉莉丝抿起唇，生气地凝视着它。
　　过了许久，它默默地垂下头。
　　这回，莉莉丝再向前走，它没有跟着了。
　　莉莉丝走得越来越快，脚腕上的震动作响。她快步迈进接待室，回头一把将门关上。
　　桃瑞丝抬头看她，眼睛发红。
　　她的胳膊上还有淤青，那是昨天撞到墙壁上的痕迹。
　　她停下清洁工作，看向莉莉丝。
　　“我会找到它的本体。”莉莉丝说，摇晃着脚腕的铃铛。
　　桃瑞丝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但是——”
　　但是，就算找到了，凉子已经死了，我们怎么杀了这嗜血的恶魔呢？
　　桃瑞丝没待莉莉丝说完，就扑上来，在铃铛剧烈摇晃的声音中，附在莉莉丝耳边，轻轻地说，“我也能杀死恶魔。我的身体流着‘圣血’。”
　　她放开莉莉丝，眼神坚毅。
　　“我正是为此而来的。‘圣血’可以杀死恶魔，也可以救人生命。”
　　莉莉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她忽然想到，在凉子死的时候，桃瑞丝曾经想要用匕首划开自己的手腕——
　　“所以，你当时……在凉子死时……”
　　“对。那时候我打算用自己的血救她……”桃瑞丝说，“但是，凉子用眼神阻止了我。我的血只能救一个人，或者，杀死恶魔。”
　　莉莉丝继续晃动着脚腕上的铃铛。
　　“因为，只要使用‘圣血’，代价就是我自己的性命。看来，我和凉子，都是为此而来的。”
　　她的眼神中充满着莉莉丝仿佛无法理解的东西，但那个东西那样炽热，仿佛为之生死。
　　于是，莉莉丝缓慢地点了点头。
　　***
　　阿卡迪亚。
　　风雨飘摇的夜晚，教堂中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布莱特冒着雨，为这位客人打开了教堂的大门。
　　客人是一位身材强壮的骑士。他将马拴在马厩，翻身下马。雨水打湿了他的斗篷，开门时的烛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沧桑而整洁的面孔，黄色的头发往下滴着水，褐色的眼睛露出坚毅的神情。脸上的一道疤痕不使他显得狠厉，反而值得信任。
　　“你终于来了，亚当。”
　　布莱特领着亚当穿过教堂时道。
　　“久违了，布莱特神父。”男人的嗓音很醇厚。“我一接到你的来信，就立刻过来了。”
　　两人穿过教堂，布莱特一直将他领到待客的独立木屋。
　　两人进去后，布莱特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他坐在桌边。被唤作亚当的骑士将湿透了斗篷脱下来，换上教堂为他准备的衣物。
　　“我们已经有一位修女先行进去了。她的名字叫桃瑞丝，身上流有‘圣血’，她身上有教堂的‘刻印’。将很方便你找到她。她将是你很大的助力。”
　　亚当换好衣服，坐在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问题。”亚当说，“只要确认‘塔’的封印已经消失，我就可能进去行事。”
　　他想了想，又慢悠悠地问道，“所以，那个预言，到底是怎么说的着？”
　　“以神之名，在一个雨夜的黄昏，恶魔的新娘将会来到魔之塔。她出现之时，即是恶魔衰亡之始。恶魔将因她而死。”
　　“唔……”
　　亚当捏着下巴沉吟。
　　“恶魔的新娘，怎么听着都有点怪。很难想象，恶魔也会有人类的新娘吧？”
　　“你这是质疑神的指示吗？”
　　布莱特静静地问，眼睛幽深。
　　“别，我只是随便问问……也就是说，恶魔的新娘，现在已经在那个塔里？那么，我们只要等待新娘杀掉新郎，不就好了吗？”
　　亚当闲闲道，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水。
　　布莱特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因为，这个预言，还有下半部分。很少有人知道，当新郎进到魔之塔后，才显现的下半部分。”
　　他的目光从亚当身上移开，望向黑沉沉的窗外。
　　“新娘不会杀死新郎。但新郎会因新娘而死。真正杀死恶魔的，将是一位从希纳远道而来的骑士。”
　　布莱特的目光移回到亚当身上。亚当满面愕然的神色倒映在神父双眼之中。
　　“这预言中的骑士，应该就是你吧，亚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