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终末地

　　伊丽莎白仰望着天空，眼中的金黄色油污流淌的速度也变得越来越快，流淌出来的油污在天穹之上汇集，很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扭曲形体，那形体呈现椭圆形，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硕大的肮脏巨眼仰望着天空。
“嗡嗡嗡”
因为形体过于巨大，就像是要笼罩整个圣纳黎区域那样，其中便有点点油污在重力的引导下向地面坠落，很快形成了如苍蝇一般大小密密麻麻轰鸣着的黑色集合，发出响亮的声音。
那些声音于虚无处共鸣，发出了让寻常生物难以分辨含义的声音，寻常人只觉得那是噪音，但此刻作为基座正在传输混乱的伊丽莎白却能明白那声音的含义。
“赫鸦.”
“我的血胞，我的另一面.”
“我们已经经历了失去妹妹的疼痛，现在祂们还要让我们经历分别之苦，让你失去意识沦为祂们的工具.”
“我这就来解救你”
那形成的巨大金色油污眼睛在出现的瞬间并未进入夹缝，反倒是不断散发出诡异的波动，似乎是在呼唤这世界之内沉睡着的赫鸦，想要将祂的意识唤醒，可诡异的是，在赫翁的呼唤过后，任何回应都没有，反而还隐隐传来了抗拒。
混乱的力量将天空给扯碎，使得空间的波动也愈发剧烈，引起了圣纳黎轻微的摇晃。
伊丽莎白的目光一凝，瞥了一眼上方无果的赫翁化身，开口吩咐道，
“既然这样不行就先成就死三一，把那位失去意识的神祇给杀死。”
那只原本望着天空的巨大眼睛在听到伊丽莎白的话语过后猛地调转了回来看向她，就像是整个天空都翻了一个身一样，渺小的人类在那巨大的金色眼睛之下更是宛如蝼蚁。
“呵呵，你不怕我视你为工具，反而使唤起我来了？”
伊丽莎白只面无表情地看着祂，丝毫不为所惧，
“我们的交易是在【梦幻】的见证下达成的，我还要履行对祂的承诺。只有你为我创造了新的秩序，我才会兑现祂的要求。”
“.”
提起【梦幻】，天空之上的大眼睛突然就宛如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了。
看着祂忽而沉默的模样，伊丽莎白的表情却没有得意，反而变得更加凝重了。
倒戈入混乱之后她才发现，原来神祇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无论是眼前的赫翁、篡生的载体、纷乱的导向亦或是蔓延的非我，在祂们之上，还有一位更是重量级的神祇，灵界内纵横了几千年的灵界污染就是那位神祇力量的一瞥，而世界内的诸位神明拿祂的一点点力量都没办法。
这让伊丽莎白难以想象，祂的本体到底要强大到什么地步.
实际上伊丽莎白是先与梦幻达成的交易，随后才与赫翁缔结了盟约，只不过她也没与梦幻直接交流过，基本上都是通过一些光怪陆离的意象传达的意思。
这个交易很复杂，但首先需要伊丽莎白帮忙的，就是帮祂找到祂灵界力量载体丢失的那个灵魂，那个灵魂如今正在世界之内游荡，需要将夹缝破碎连同内外，再由伊丽莎白找到那个灵魂具体在什么地方。
据赫翁推测，拉玛斯提亚应该已经察觉到了那个灵魂的宝贵，所以将那个灵魂给藏到了不知什么地方保护起来了。
具体为什么梦幻非要找到那个灵魂不可，赫翁都不知道更别提伊丽莎白了。
赫翁十分惧怕这个梦幻，而更恐怖的是，在梦幻之上，似乎还有一位神祇。
伊丽莎白很少听到祂们谈论这个神祇，祂们要么是对这个神祇不熟、要么就是不敢谈论祂。
伊丽莎白能知道这个神祇的存在还是因为她和梦幻达成交易的时候，祂破天荒地没有用任何抽象到人类难以无法理解的东西来表达自己的观点，反而明明白白地用纳黎语写了一句话，
“除了【海洋】干预这唯一的一种情况之外，我们都会履行我们的誓约。”
伊丽莎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合约的漏洞，可赫翁的话却打消了她的疑虑，因为那位【海洋】是否存在都还存疑，就算是存在，祂的强大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这个合约对祂而言完全没有意义。
没有神祇能证实祂的存在，只是梦幻看到了藩篱内切实流淌的灵魂之海之后才笃定有这样一位神祇存在，况且如果海洋不存在，保护这个世界的藩篱就不可能被打破。
赫翁为伊丽莎白展示了藩篱之外的世界，那里无比广阔，是一个个星体横亘的巨大宇宙，而隐秘在恒星光亮之间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就是阿赞罗斯的隐秘。
祂就是“空旷”本身，象征着无法被观测的未知，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力量，隐居在无法被观测的黑暗里，只有少数文明以及神祇知晓祂的存在.
恰巧，拉玛斯提亚就是其中一位。
对于阿赞罗斯，即使是梦幻也无法发现祂的存在，更别说能打破祂动用力量形成的藩篱了，所以犯下重罪的诸神们才能在此躲藏了如此之久不会被清算。
而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藩篱，在某一天居然突然破碎，向世界之外敞开了构造，形成了能看到其中、神祇们却无法通过的神奇入口，外面的神祇因而发现了那群“罪神”的踪迹，站在门口与躲藏在其中的祂们遥遥相望。
唯一能解释这个现象的，便只有那不知是否存在的【灵魂的海洋】了。
在发现藩篱内世界的核心被诸神们构造成了祂们也无法干预的“秩序世界”之后，外面的神祇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便是在最近的文明世界抓取智慧个体注入祂们的力量塞入其中，以求让祂们的力量在他们的体内生长从内部使得世界的核心破溃，好让祂们这群诸神的仇人冲进去算账。
所以对祂们而言，世界之内到底如何其实祂们根本不在乎，祂们向来在乎的，只有那四位犯下背叛之罪的神祇。
拉玛斯提亚、达拉斯贡、奥云、阿涅巴托斯
而既然海洋是连梦幻都无法了解的存在，伊丽莎白也不由得放下心来了。就算海洋存在，必然也不会对他们这小小的交易有兴趣，更别提会干预了。
伊丽莎白如此想到。
而天空之上的巨眼轻哼一声转过身去，看向上方摇摇欲坠的夹缝，寻常人无法注视夹缝的本相，费舍尔就算站在夹缝里也看不到达拉斯贡的本体，但赫翁却能轻而易举地看见祂的模样。
那团瘫软在世界表面的、宛如一个个气泡组成的扭曲物质，便是失去意识的达拉斯贡。
赫翁的化身一动不动，祂扭曲的声音却传到了伊丽莎白的耳中，
“那群蠢才，竟然敢把我的姐姐变为这个精巧玩具的一部分，我要让祂们偿还代价。不过你得感谢祂们，正是因为设计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祂们权柄的残留，所以祂们的灭亡也与你们无关。”
“.问题在于，赫鸦苏醒之后新世界的死亡规则该怎么办？我可不希望那里全部都是不会死的怪物。”
“宇宙之中这样的文明何其之多，只是你体会不到他们的美妙和文化而已。”
“.”
伊丽莎白依旧面无表情，而赫翁的巨大化身也在此刻彻底同伊丽莎白分离，祂也即将进入夹缝，去清算祂仇恨的罪人
达拉斯贡。
但在临走之前，赫翁还是对伊丽莎白说道，
“无须担心，祂们之所以需要赫鸦化为秩序是因为祂的死亡权柄并不完整，我们是三位一体的存在，我在外面，祂便只有二分之一的权柄，当然无法彻底形成笼罩这个精巧玩具的所有规则.”
“二分之一？你们不是三位一体吗？”
“我们还有一位最小的血胞，我代表着【神明之死】、赫鸦代表着【智慧之死】，而我们的妹妹代表着【动物之死】。”
天空之上，赫翁的巨眼一点点变得虚幻，却直接将现实与夹缝的界限给撞得粉碎，
“我们的妹妹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消亡了，因为拉玛斯提亚祂们的背叛。”
“咔咔咔！”
与此同时，祂化身的阶位也一点点抬升，直到变为接近十九阶位左右。那只巨大的眼睛艰难地挤入了夹缝，而原本挣脱重力的伊丽莎白也突然失去了凭依便要向下坠去，但身边突然出现的潘多拉虚影却忽而伸出手接住了她，让她留在了原地。
伊丽莎白对这些方外神祇之间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她对藩篱之外的未知世界也完全不感兴趣，只是从赫翁偶尔说出的一些话里得知一点点信息。
她现在真正在意的，只有眼前现在计划的成功与否。
夹缝之中的景象此刻她已经能看见了，那无数气泡堆叠的宛如云朵一样的无垠空间之中，她眼眶之中的义眼微微一动，便从极远的地方看到了几道模糊的人影。
为首的，正是费舍尔。
而站在他身旁两侧的，分别是一位金色长发的女人，还有一个看起来四五岁大小的小姑娘。
不知为何，在看到费舍尔的时候，伊丽莎白的心跳忽而停跳了一秒，好像是要将多年前她们初次见面时因为心动而增多的那一次跳动给取回一样.
他是来阻止自己的。
哈，当然
他可舍不得看着其他的女人死，当然.
伊丽莎白的脸庞有一些犹豫，万般思绪都在脑内流淌而过，该如何该如何.
可下一秒，就在她的下方，圣纳黎另外一个方向的街区之中，一道道史莱姆的价值光芒却猛地从天而降。
“巴烈恩巴烈恩巴烈恩巴烈恩巴烈恩！！”
一道道高亢的、以某种笛声作为伴奏的重复歌声将寂静的圣纳黎市区给割破，从那巨大的沉默豁口之中显露出身影的，正是来自于北境的数百军队。
这些全部都是瓦伦蒂娜经过精挑细选才决定的人员，无论是苍鸟种还是巨魔种都是身经百战，无论是经验、阶位还是装备都已是梧桐树的优中之优，旁边还有不少与纳黎枢机格格不入的正统圣裔枢机，更是让他们来势汹汹。
伊丽莎白的瞳孔一缩，很快便看见了为首的那位凤凰，还有站在她身边浑身上下都笼罩在枢机装置里面的阿拉吉娜。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呼应一样，无论是瓦伦蒂娜、阿拉吉娜还是伊丽莎白，她们几乎是瞬间就看到了彼此，以及同时确定了她们彼此之间的身份。
好啊，好啊.
你们这群和他有染的女人连脸都不要了，为了对抗我彼此都不在乎了是吗？
这么说，就是因为有我这个敌人你们才如此团结，还是我帮你们接受了彼此帮费舍尔广纳女人咯？
好好好.
你们这群贱人
原本在看到费舍尔时的那抹不安、那抹悸动此刻全部都被她内心之中一直熊熊燃烧着的怒火给吞噬，她脸颊之上的肌肉不断抽动，额上更是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是怒火中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这本来就是战场，她已经将一切都给赌上了，她就是为了赢而来的！
而下方，瓦伦蒂娜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凤凰佩剑，遥遥指着天空之上的伊丽莎白，富有威严地高声道，
“伊丽莎白！！你这个背叛世界的罪人，你这个暴君！汝之暴行，罪不容诛！所有人，跟我上！把拥护这个暴君的军队给打倒！”
原本费舍尔是希望她们低调一点行事的，只需要制造一定程度内的混乱就可以了，以免让十九阶位的潘多拉虚影盯上她们发生意外。
但这对夫妻向来都是为对方考虑的，瓦伦蒂娜知道夹缝里面的主战场会很艰难，怎么会再让丈夫面对多一个敌人，所以此时此刻，并未与费舍尔商量，她刚下来就开始了嘲讽，基本上是在全圣纳黎面前指着伊丽莎白的鼻子骂了。
而旁边的阿拉吉娜原本也是打的这个算盘，但还未开口就被瓦伦蒂娜抢先了。
不过就算是让她说，以她的嘴笨程度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就是。
所以也只能“俺也一样”了。
至于伊莎贝尔
不知道是不是不敢与自己的姐姐面对，她在来之前像奥茜一样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拎着刀站在阿拉吉娜背后，看着天空之上掩饰不住杀意的伊丽莎白，表情有一点复杂。
“这只残废冰鸡.”
伊丽莎白咬牙切齿地看着下方，而全纳黎负责戒严的军队也在此刻沸腾了起来，朝着他们的那个方向而去，海面之上舰船的火炮也调转了方向，不过因为民众的缘故，他们只能朝着指定好的交战区开火。
伊丽莎白一点点缓慢地下降，那柄黄金色的葛德林之剑也出现在了她的手中，显然，这是要下去把她们全部都给杀了。
此刻的夹缝之内，赫翁的声音却倏忽传来，
“伊丽莎白，我需要你的潘多拉虚影那个人类竟然能沟通达拉斯贡的权柄，我需要你帮我拖延到祂们两个彻底降临才行。”
“真是.”
伊丽莎白狠狠地看了一眼上方夹缝的方向，心中不满的同时却也知道哪边才是重中之重。
下方的这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达拉斯贡死了，死三一成就，到时候一切都阻止不了他们。
所以伊丽莎白的决策也十分果断，在被潘多拉虚影抱着下降到地面之后，她便挥了挥手让潘多拉虚影冲上天空进入夹缝，而只留下她一个人独自对抗下方的瓦伦蒂娜她们。
“陛下！敌人降临在圣东安尼街了，第一军、第三军正在赶往那边，请指示！”
身后，离得近的军士已经朝着她跑来，还带着与各部联系用的枢机。
伊丽莎白瞥了一眼那边的动向，看着天空之上飞起的枢机和苍鸟种，她开口命令道，
“往已经疏散过的教堂和黄金宫方向驱赶敌人，切勿投入过多正面交战，把战场设在那里。”
“这”
军士微微一愣，似乎对伊丽莎白将战场定在黄金宫的位置有一些迟疑。
黄金宫里虽然已经被伊丽莎白提前疏散得差不多了，就连最亲近的内庭官长黛安都被她给炒了，但作为整个纳黎的中枢和葛德林的象征，一旦有所波及，恐怕有损女皇的颜面。
伊丽莎白却斜睨了他一眼，开口说道，
“那里最宽敞，也是离居民区最远的地方，能动用海军火炮和大面积魔法，毁了也不可惜，之后反正要么重建，要么就永远沦为废墟遗址服从命令吧。”
“是，陛下！”
只是因为之前伊丽莎白没有时间去将全部纳黎群众疏散去圣纳黎之外，便只能让他们安静地待在居民区内，而其余的大部分划为战区，她的黄金宫便在战区之中。
随着伊丽莎白的命令下达，整个军队的运动也愈发明朗，前方不断有交战声，而交战也不断向着黄金宫以及教堂的方向移动。
伊丽莎白拎着手中的黄金之剑也在军队的保护之下朝着决定好的战场移动而去，只是一边移动，她还是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那里，是最关键的正面战场.
也是费舍尔所在的、决定最终胜负的终末之地。
后几日会双更，加紧把第五卷最后的这部分写完哈，这部分会比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