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姚姑娘，姚姑娘。”顾剑声神情紧张，见已昏迷不醒，连声呼喊，姚飞月的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不禁心里生出恐惧来，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的教诲，抱起姚飞月。
　　他本是在街上寻人，却一无踪迹、二无消息，只能闲逛，碰碰运气。忽然听见“有人昏倒了”，他想着寻人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就去瞧了瞧，没想到看见的却是姚飞月。
　　他记得刚刚好像经过一个叫什么的医馆，连忙冲出人群折返回去，直奔医馆，大声呼喊“郎中先生、郎中先生。”
　　郎中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听见惊慌失措、大呼小叫的声音，差点把手里的银针扎错位置，气不打一处来“吼什么吼，死人了。改明儿一定要立块牌子，上面就写着禁止喧哗，啊，不，应该是禁止说话。”
　　“先生，真的是救命啊。”顾剑声环视四周，竟是没有一个空闲的凳子，找了一个年轻力壮的，一脚踹了出去，那人刚想发火见姚飞月衣襟沾满了血渍也没有说什么，拍拍屁股立在一旁。
　　郎中不耐烦的转过头，心里想着一定要训斥几句，无规矩不成方圆。看见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得他不知所措的呆立当场。
　　顾剑声咬牙切齿的恨不得去揪郎中的耳朵，似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个字“快”。
　　郎中连声“哦、哦、哦”脚下的步子不敢停，疾步走到姚飞月身边，医馆的伙计是个很伶俐的小男孩，赶紧捧着一个小方枕跑过来，郎中把方枕铺平，顾剑声犹豫了片刻，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捏住姚飞月的衣袖，把姚飞月的手放在方枕之上。郎中闭上眼睛，屏声静气搭脉诊断。
　　顾剑声感觉有十年、八年的光景了，郎中就是不说话，他实在是受不了，先开口“她怎么样了。”
　　“她是你什么人？”郎中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可就为难顾剑声了，仅有一面之缘，算不上朋友，称兄道弟的，他也不够资格。哎，还是先称友人吧。
　　“她的家人呢？”郎中收回手，想了片刻，又重新搭上脉搏。
　　“不知道”顾剑声抿了抿嘴唇，知道也不敢说啊，她的家人都在千里之外，远水解不了近渴，只有一个聪耀华护从左右，此时也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
　　“她是怎么受的伤？”郎中低下头，斟酌着姚飞月的伤势。
　　“不知道”顾剑声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脚步不停，却没有离开三尺地。
　　“可有外伤？”郎中摇了摇头，收回了手。
　　“不知道，我在大街上遇见她就是这番模样，应该没有吧，看样子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顾剑声尽力把声音放缓，姚飞月有个三长两短，他也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不知道、不知道，你知道什么”郎中终于抬起了头，一脸不悦。
　　“你管我知道什么。把她医好才是当务之急。”顾剑声恨不得自己是神医在世，有这磨叽的功夫，姚飞月都活蹦乱跳了。
　　“你准备后事吧。”郎中收回方枕，站起身，他尽力了。
　　“你说什么？”顾剑声身体忍不住剧烈发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前几天才接到命令，保护姚飞月的安全，顺便找到龙吟，使其为朝廷所用。伯父顾中瑭有意栽培他，曾言明保护姚飞月是头等大事，他信心十足，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
　　“带回去吧，好好准备后事。”郎中不好发火，将心比心，谁愿意看见身边人死于非命。
　　顾剑声冲上前去，一把揪住郎中的脖领子，吐沫横飞，“不会的，你不是郎中吗，赶快医好她，不然我扭断你的脖子。”
　　郎中拂开顾剑声的手，整理好衣衫，说到“你冷静些，我虽有医术，但不甚高明，她的伤我确实无可奈何。这个地方的郎中，没有比我医术更好的了。天下之大，能人异士比比皆是，如玉公子与卫东集两位神医断然是能医好这个姑娘，不过，她拖不起啊，等你找到其中一位，只怕是她以成了枯骨。”
　　顾剑声豁然开朗，是啊，他怎么忘了如玉公子。龙吟身为辰巳宫的魁首，失踪了一年多，好不容易有了踪迹，如玉公子难道能不来此一探究竟。可是怎么才能快速寻到如玉公子呢，看来只好依托官府了，让县令发个告示，比他大海捞针强的多。
　　不妨，与来人撞了个满怀。只见那人似乎是脚不沾地，比他还要慌张，一个身影直接飞到姚飞月的面前。顾剑声真庆幸自己回了一下头，才看见那人的狰狞模样，心中顿时怒火冲天，这叫什么，祸不单行吗，非要在此紧要关头来找茬吗，就是来寻仇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吧。君子不趁人之危，没看见姚飞月已经昏迷不醒了吗。咬紧牙关，狠狠劈出一掌，直击那人的右肩。希望可以一招取胜，使得那人右手无力，无暇再计较下去，他真怕再拖下去，姚飞月魂归西天。
　　那人听见响动，顿住脚步，猛的回过头来，面色冷若冰霜，漂亮的眸子里透着阴森，一副要将顾剑声撕成碎片的模样。右手轻启，两枚银针脱手而出，要索取的正是顾剑声的双眸。顾剑声心中一沉，连忙一个侧翻，躲过银针，心想这人好狠毒啊，不留余地。他本想着，若是伤到别处，就不管了，拼个两败俱伤，姚飞月才是重中之重。而此时，他有一种回天乏术的无力感，那人功力深厚，招式迅猛，只需一个稍纵即逝的空档，便能置人于死地。姚飞月无缘长寿、他无缘仕途。
　　走上前去，听天由命吧。
　　靠近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面露喜色，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六根细如发丝的银针，牢牢护着姚飞月的心脏。“敢问先生怎么称呼？”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那人掐着姚飞月的双颊，稍稍一用力，迫使姚飞月张开了嘴巴，把一粒红色黄豆大小的药丸送进嘴巴里，那人又猛地抬起姚飞月的下巴，药丸便进了她的肺腑。
　　什么关系很重要吗？怎么都要问一问，“友人。”
　　“你可以走了。”那人细细查看了一番，见姚飞月的衣衫并没有刀剑划破的痕迹，心才放了下来。
　　顾剑声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弯，就这么赶他走了，“不太好吧，先生还未告之姓名，在下怎敢把一个女子随意托付与他人。”
　　“人称如玉公子。”如玉公子拉起姚飞月一只干净的袖子，使劲擦着手上的血迹。
　　医馆的郎中兴奋的想要跳起来，若得如玉公子指点一二，那么他的医术便更上一层楼了，附近的乡邻少了些病痛的折磨。犹豫再三，终是没有抬起脚步，他与如玉公子无亲无故，怎好贸然上前讨取别人的绝技。
　　顾剑声笑的比桃花都灿烂，拱手行礼，说到“原来是如玉公子，这下姚姑娘有救了。”
　　如玉公子依然是绷着那张脸，但不妨碍无以伦比的俊俏，“你可以放心了。”
　　顾剑声心念一转，思忖片刻，说到“虽然在下与姚姑娘仅有一面之缘，但此时正是姚姑娘的紧要关头，我怎好弃之不顾。所幸我游山玩水至此，没有迫在眉睫的事，不如跟在如玉公子身边跑跑腿，等姚姑娘痊愈之后再离开不迟。”
　　如玉公子顿时起了看热闹的心思，一张臭脸立刻泛起了笑意，说到“那就有劳公子了。”
　　聪耀华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姚飞月，双眼紧闭，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心如刀绞，神色却是平淡如水，紧紧握着拳头，似是要把伤姚飞月的人一拳一拳打成肉泥。都怨他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姚飞月见他多日不曾与未婚妻冉柳依相聚，便催促他去看看，他为了不使姚飞月看出破绽，只好装出迫不及待的样子。才离开了短短四天的时间，他已快马加鞭、星月兼程还是疏忽了，让姚飞月遭此大劫。
　　如玉公子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蹦哒了，露出让人想恨却又恨不起来的笑，“又死不了，你眼巴巴的瞅着她做什么？”
　　“多亏如玉公子医术高超，姚姑娘才死里逃生。”聪耀华回过神来，真心诚意道谢，姚飞月三番五次命悬一线全依赖如玉公子妙手回春，要不然他都跟着死了八百回了。
　　“关我什么事，顾公子才是劳苦功高，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姚飞月，喂汤喂药，她才转危为安。”如玉公子啪的一下，把手里的书丢到桌子上，笑得很有深意。
　　顾剑声心中一凛，只觉得后背发寒，如玉公子这话说的，怎么让人觉得不舒服，“不敢、不敢，姚姑娘此次脱险是如玉公子与沐恩的功劳，我不过是从旁协助罢了，不敢邀功。”
　　“顾公子不要谦虚才是，若不是男女有别，怕是为姚姑娘宽衣解带擦伤敷药的事都要托付与你。”如玉公子的话说得意味深长，一副你娶妻若渴的心，我明白的样子。
　　天啊，顾剑声冷汗涔涔，上一次在玉鹰客栈，虽然聪耀华是有未婚妻的，可是他看得出即使聪耀华身负重伤对姚飞月依然是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他是个下臣不得对上官有所妄言，然而他是有眼睛的，显而易见的事，何须猜测。如玉公子这番话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嫌他死的不够快吗。“不、不、不”连忙摆手，别的话，他的脑袋还想不出来。
　　聪耀华看着两人，默不作声。
　　如玉公子心里美滋滋的，聪耀华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甚是有趣。既然郎有情，就痛痛快快的捅破窗户纸，早日抱得美人归不好吗，干嘛非要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让他一个外人干着急，须知人生苦短，没有多少个来日方长。
　　又过了三五日，姚飞月悠悠醒来，这才真正算得上捡回条命，如玉公子把过脉后，说了句“慢慢养着吧”，留下一大堆药品、补品，匆匆忙忙而去。等不起了，辰巳宫这个家急需一个领头人、一个顶梁柱。
　　顾剑声跟着如玉公子走了。前些时日，他趁着聪耀华与沐恩把姚飞月带出房间晒晒阳光，吸收新鲜空气的时候，向聪耀华讨教几招，结果他惨败，并且聪耀华风轻云淡的像是陪小孩子瞎胡闹。他完全可以把心放在肚子里，去追逐自己的高官厚禄。
　　看着姚飞月安安静静的坐在不远处，每日和沐恩养养花、弄弄草，看着她们吃喝玩闹，聪耀华有种一家三口的错觉。可是他不能这样想，他与她之间有尊卑之别。
　　用手遮住灿烂的阳光，望着蓝蓝的天空，这片刻的安宁也是得来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