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新制度

　　布莱恩出现在漠口镇的街道上，从前的熙来攘往，人马喧闹，此刻充满了诡异的安静。
　　唯有龙骸佣兵团成立的城镇守备队像幽灵似的，随处可见。
　　他们全副武装，在大街小巷巡逻，武器从不离手。
　　“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将所有解放出来的奴隶和自由民安置在了西面的集中营。”格拉尔瞥了眼空荡荡的街道，向布莱恩汇报。
　　“粮食的问题怎么样？”布莱恩注意到五个冒险者正在将一具死马的尸体从小巷里拖出来，询问道。
　　他知道此刻的漠口镇看起来非常平静，但这全部都是假象，那些反抗失败的奴隶主和商人们、甚至是散塔林会的残余势力，仍然隐藏在城镇的阴暗角落，耐心地等待机会反噬他。
　　“暂时没有问题。”
　　格拉尔说,“按照您的吩咐，在我们准备夺取漠口镇的时候，我已经派遣了多支商队，前往阿拉贝城和提凡顿购买粮食。”
　　布莱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边走边问，“我听说还有一支势力雄厚的商队既没有归附我们，也不愿意交还占领的土地和资源，是这样吗？”
　　“没错，这是一支来自科米尔王国的商队。”
　　格拉尔皱着了皱眉头，对他说，“雄鹰商会的人行事一直都非常低调，他们占据着漠口镇周围最大的金矿、铜矿和铁矿。本来我打算等城镇恢复秩序再向您汇报的。”
　　“原来是雄鹰商会。”布莱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好奇道：“这支商会背后的主人是不是赛兰特亲王？”
　　若是他所料不差的话，这位科米尔王国的亲王，已经开始趁国王率军远征巨龙海岸时，与班恩教会秘密勾结在了一起。
　　“您知道他们的底细？”格拉尔惊讶地看他一眼，如实说道：
　　“没错,雄鹰商会背后的主人的确是科米尔王国的赛兰特亲王,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他们是利用什么手段，独自占据了漠口镇最丰富的资源。”
　　“不管他们利用的是什么手段。”布莱恩神色微冷地说，“只要不愿交还占领的土地和资源，就都属于我们的敌人。”
　　说话的功夫，他心中已经快速想好了对付这支商会的办法。
　　不管怎么说，此刻他都属于科米尔王国漠口镇最正统的合法领主，这里的所有资源自然全部都属于他的。
　　无论是谁，都不可能从他手中强取强夺。
　　“我明白了。”感受到领主话语中的坚决，格拉尔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其记在心里。
　　不一会儿功夫，他们便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城镇西面临时搭建的营地可谓是恶臭熏天。
　　这里原本是贫民窟，近两千多的奴隶，全部被集中隔离在此——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小姑娘以及刚出生的婴儿，甚至还有少数像食人魔、地精、豺狼人这样的邪恶种族。
　　由于房屋数量过少，这里又临时支起来了许许多多的营帐，营地周围还挖掘出了环绕的排水沟，并导入流动的河水,方便排污。
　　近百名护卫守在临时搭建的大门前,同时还摆放着十几根挂着死尸的木架。
　　显然，这些都是抱着侥幸心理试图逃跑的奴隶。
　　事实上，漠口镇的面积并不小，漠口镇的第一任领主更是按照一座城市的标准来建立的。
　　但是这位领主只经营了不到两年，许多建筑都尚未完工，便遭遇到红龙肆虐，又被散塔林会为主的一众邪恶势力统治，导致除了布莱恩居住的岩地堡，商人集中交易的商业街道和富人居住的区域还算看得过眼，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石墙和摇摇欲坠的木屋。
　　也就是说，这座城镇除了坚固的城墙还看得过眼外，里面可谓是一塌糊涂。
　　若是居高临下俯瞰整座城镇的话，最醒目的就是一个个好似虫蛀的碗状血腥竞技场。
　　连布莱恩看到都直皱眉头，甚至还犯起了强迫症，有种想要把这些深坑全部填平的冲动。
　　“我听说日落山脉居住着一支数量为500左右的山地矮人。”
　　布莱恩适应了周围的恶臭后，环顾四周，打量着凌乱的建筑群，对格拉尔说，“你安排一个人，帮我给这群矮人送一封信，漠口镇想要重新规划，少不了需要一些擅长建筑工艺的矮人。”
　　“可是......”格拉尔神色犹豫一下，忍不住说道：“大人如此大兴土木，我担心我们的钱财会跟不上消耗。毕竟这里还有近两千的奴隶，即便是什么都不做，每天消耗的粮食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
　　“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面对格拉尔的担忧，布莱恩不太在意地笑了笑，“他们马上就可以发挥出自己的作用了。”
　　在他的计划中，这些奴隶除了开垦荒地外，还需要充当劳力，为漠口镇的重建出一份力。
　　原本他只需以领主的名义和皮鞭的威胁，就可以强迫他们做这些事。
　　但是作为一个从现实世界而来的重生者，布莱恩当然清楚这种制度的利与弊。
　　虽然来自穿越者的开阔思路和丰富的知识，让他拥有很多计划和方案，心中也难免会升起一股雄心壮志，但他并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同样也非常清楚万丈高楼平地起的真正含义。
　　布莱恩利用浮空术悬浮在奴隶营地的上空，看着下面那一张张下意识地注视自己的麻木与畏缩的面孔，他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跟他们谈什么远大理想，美好未来之类的高大上话语。
　　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和他们说一些与他们生活息息相关的事情，在他们麻木愚昧、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心灵中，点燃一支希望之火。
　　“漠口镇的子民们！”布莱恩负手而立，俯瞰着城镇的人，高声说道。
　　他特意加持了扩音法术，当他脱口而出的瞬间，整个城镇无论是躲在酒馆里暂避风头的冒险者，还是居住在富人区的漏网商人，全部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的话语。
　　与此同时，正默默观察城镇情况，还尚未离去的博学士泰森德连忙放下手中的书籍，推开窗户迎着倾泻的晨光，朝话语传出的方向望去。
　　游荡在营地内的牧师卡莲娜施展治疗神术将一名伤者治愈后，也起身抬头，饶有兴趣地望向漂浮在半空中的布莱恩。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谁，因此你们也应该清楚，我才是这片领地上最有话语权的人，所以，我说的话可以代表漠口镇的法律。”
　　“我知道你们大多数人想象中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恐惧的世界，那里没有法律书籍、法令文书和对正义的幻想，只有违法、混乱、专制、独裁者的自私、野心家的热枕、邪恶狂信者的盲目、自诩正义的残忍，以及象征死亡的皮鞭与酷刑。”
　　下方的人群传来了骚动，尤其是那些目光呆滞的奴隶们。
　　显然，布莱恩那让他们深有感触的话语，触碰到了他们内心最脆弱的一个点。
　　“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曾经做过什么，我都不会去过问，我只需知道当你们站在我的领地上的那一刻起，就属于我的子民，那么，我就有权利和义务保护你们的安全。”
　　“现在，我向漠口镇的所有人宣布一件事。”布莱恩条例明晰对所有人说：
　　“从今天开始，无论任何人、任何种族，只要是站在漠口镇的土地上，我将无条件赐予所有奴隶自由，你们将拥有人生自由权和财产保护权。”
　　“因为我不是理想主义者，也不是卫道士，作为一名站在紫龙旗帜下的领主，我有权利和义务让公正的律法支配这片土地，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尽我所能。”
　　“因为法律不是法学理论，不是写满哲学论文的大部头书，不是对正义的幻想，不是陈腐的道德与伦理词汇，法律是能安全通行的大道和小路，就算天黑，你们也可以安然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可以放心地在酒馆和旅店上厕所，把你的钱包和老婆留在桌边，法律能让人安稳地睡到公鸡报晓，而对那些违法之人，等待他们的将是绳索、斧头，还有烧红的烙铁！”
　　“我的话语言尽于此，你们若是愿意遵循漠口镇的律法，就勇敢地走出营地大门，向相关人员进行户籍登记，唯有如此，你们才会成为漠口镇的平民，去享受应有的权利和义务。
　　至于未来能不能够成为漠口镇的正式公民，就看你们以后的努力。不过，这至少对你们来说，已经拥有了一个相较于于过去而言，变得很高的起点。”
　　“我再次向你们郑重保证，任何一个勤劳又可靠的平民，只要努力工作，都可以成为领主的正式公民，建立属于自己的土地和家园，繁衍生息。难道你们就真的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一生，交给那些视你们如蝼蚁的人吗？”
　　布莱恩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所有人的耳畔，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落在漠口镇，瞬间炸裂。
　　营地内，那些神色呆滞而不安的奴隶们，由最初的骚动，彻底乱了起来。
　　显然，奴隶成为自由民，在这个时代的社会中，本身就是一件相当挑战常规与秩序的事情。
　　即便是善良阵营最出名的晨曦之主本身排斥奴隶制度，但是教会也从来都没有提出过这种想法。
　　毕竟没有哪个贵族会随便让自己奴隶获得自由。
　　对他们而言，奴隶意味着廉价，意味着可以随便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都不用有任何负担。
　　就算是号称人类最伟大的奥术帝国耐色瑞尔，实行的也依然是奴隶制度，大奥术师们只知道通过不断提高赋税和劳动，榨取供他们研究法术的资金。
　　机械帝国伊玛斯卡更是因为从外位面无休止地掠夺奴隶，导致被奴隶所信仰的众神车翻。
　　而布莱恩，不但没有压榨他们的利用压制，反而直接废除他们的奴隶身份，给了他们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领......领领主......大大......大人......”混乱的营地内，一名只围着一张破布裙的脏地精爬到石头上，哆哆嗦嗦地开口。
　　当地精看到漂浮在半空的领主将充满善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他鼓起勇气，重新接管自己的话语控制权，对他说，“我想问下，地精也可以成为自由民吗？”
　　站在地精周围的一些食人魔、巨魔、豺狼人等少数邪恶种族也不由自主地保持安静，抬头注视着高高在上的漠口镇领主。
　　“我说过了，任何人、任何种族，自然也包括你们。”布莱恩从半空中飘下来，落在瑟瑟发抖的地精面前，回想起了自己在幽暗地域认识的地精铜块儿，他语调柔和地说：
　　“我见过最高尚的地精，也见过最卑微的人类，我希望你们不要因为血脉的差别，灵魂就跟着屈服。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漠口镇的大门随时都会为你们敞开。”
　　“愿意，愿意，我们都愿意！”
　　地精连忙激动地跪伏在地面上，随后招呼着身旁长得奇形怪状的同伴们，率先朝营地大门口的登记人员跑去。
　　地精的奔跑宛如一种发号施令的征兆，大多数人都反应过来，一窝蜂地朝大门口冲去。
　　看到这里，布莱恩挥挥手，在压力倍增的守卫们面前布置一道结界，随即踏着法阵光芒离去。
　　在他的规划中，奴隶制度对于生产力是一种严重的阻碍。
　　不释放奴隶就没有办法解放足够多的劳动人口，想要建立以魔法工业为基础的国度，需要的是大量掌握知识的平民和施法者，而不是毫无价值只能出卖苦力的奴隶阶层。
　　接下来的事情就比较容易了，这个时候，身为领主的布莱恩自然不可能去亲力亲为地解释其中的具体细节，以及如何成为自由民或许获得土地房屋。
　　这些事只需让格拉尔按照他书写的规划执行下去，就可以顺利进行。
　　而他眼下还有最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那就是如何抵御阴魂城的反扑，若是因此导致漠口镇沦陷，那他做得再多也没什么用。
　　就在布莱恩离去的时候，站在人群里的牧师卡莲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地说：
　　“倒是一个挺有意思的领主，这么多奴隶恢复自由，接下来肯定会为漠口镇周围的领地迎来开荒种地的热潮。希望，成长，收获，繁衍，这才是永恒的循环。这样的领主，值得拥有大地母神的庇护。”
　　卡莲娜说完，抬头朝埃诺奥克沙漠的方向望了一眼，便默默转身离去。
　　她能够预感到漠口镇即将面临的危机，她必须回神殿一趟，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表明大祭司。
　　毕竟这位领主给她开出的条件中，可谓是全力支持大地母神教会的信仰传播。
　　在卡莲娜的印象中，深水城的金色田园，是一座修有围墙的巨大修道院与农场院落，也是裳提亚目前的骄傲。
　　据说，女神对这个有超过5000位信徒组成的社区感到欣喜，这些人耕种着20多平方公里的毗邻土地和德沙林河河岸的外围土地。
　　这是大地母神信徒们目前进行的最大、最有活力的项目，它已成为了北地粮仓。
　　金色田园还取代了安姆中部更古老的收获之邸，成为大地母神信仰最重要的中心，但那座由全员女性的神殿姐妹组成的华丽花园，在已知的诸国度中仍然无与伦比。
　　然而，这座较小的裳提亚神殿的第二名地位甚至也遭到了挑战，挑战者是位于迷雾谷的金色麦穗修道院，这座修道院以令人钦佩的技艺勤劳地服务于这片谷地。
　　漠口镇新上任的领主，直接向她表明要建立一座能够取代深水城金色田园的大地母神修道院和粮仓。
　　起初，她并不相信对方夸下的海口。
　　但是当她得知这位领主佩戴的是一枚科米尔王国最高品质的紫龙印戒，又看到他今天的举动后，她意识到对方说不定真的拥有这种能力。
　　毕竟，她亲眼目睹到这群目光呆滞的奴隶，随着领主振奋人心的话语，而散发出的希望光芒。
　　卡莲娜不再犹豫，直接启动传送法术，在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居住在旅馆的知识之神的牧师泰森德也随着布莱恩的离去，关上窗户，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
　　想到漠口镇领主提出的条件，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数个世纪之前，知识之神曾经想要大力普及知识，可是很快就受到了来自各方面的阻扰，这包括教会、贵族、王室等等。
　　就连普通民众都拒绝学习知识。
　　因为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面，七八岁的小孩就是一个可用的劳动力，放弃劳动供养他们学习，是非常不靠谱的事情。
　　结果显而易见，大规模的发行启蒙书籍宣告失败。
　　知识之神欧格玛的精力重新回到了保存知识上。
　　显然，没有足够的文明程度，知识是很难推广的。
　　泰森德从漠口镇领主废除奴隶制度这种敢于打破整个世界原有的规则和秩序就可以看出，他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人口、资源和知识，才是一个文明走向强大的基础。
　　他不再犹豫，启动传送神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阿拉贝城。
　　泰森德甚至已经想好打算，若是大主教拒绝他的提议和漠口镇领主的合作。
　　他就立刻带着自己的势力，主动脱离‘镀金桂冠’组织，投奔于漠口镇领主麾下。
　　这件事对他来说，无论是从公道上讲，还是私底下议论，他都认为是眼下最正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