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三章岁大饥，人相食

　　15旅旅部在柘城与雎县交界的慈圣集，柘城处于商丘南下的公路线上，但论及重要性远不如其西南侧作为交通枢纽的太康，只不过太康如今已经荒废。正午的阳光有些晒人，旅部的作战参谋田周华进入院子，到了屋里之后却没有发现丁伟的人影，又出来之后才发现丁伟靠在一张躺椅上，正在墙角躲阴凉。“旅长，旅长诶，旅长！”田周华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终于将正在小憩的丁伟喊醒，丁伟半眯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满，嘴巴张开合上几下却是没有发出声音。“旅长，好消息，根据地调拨的一千万斤粮食已经到达皖北亳县，快一点的话，明天就能抵达鹿邑！”听到田周华的话，丁伟终于从缓过神来：“扶我起来！”在田周华的搀扶之下，丁伟从躺椅上站起来，不过略有些浮肿的双脚怎么也穿不上鞋子，只能趿拉着一双布鞋。这段时间15旅的日子不好过，进抵豫东之后，最先在靠近皖北的鹿邑打开局面，而后15旅第7团、第8团继续向西挺近，相继在柘城、雎县活动，迅速站稳脚跟，但是实际情况非常糟糕。15旅的活动受到黄泛区的影响，通许、太康、睢阳是靠近新黄河的第一线，顺着新黄河沿着西北自东南，第二线则是开封东南的陈留、杞县、雎县、柘城、鹿邑，同样可看成西北自东南一条线，再往北则是开封至商丘的呈东西走向陇海铁路。八路军根据地为了获得战略纵深，一般各地互为犄角呈团状，但偏偏豫东这块情况特殊，南边饱受黄泛区之苦，北边容易受到日伪军陇海铁路的压制。15旅只能选择在第二线地区发展根据地，越往东南方向距离陇海铁路越远，所以15旅优先发展东南区域，处于西北的陈留、杞县因靠近开封而被舍弃。即使如此，现今15旅活动的鹿邑、柘城、雎县也是呈现一字长蛇阵，一旦日军发起攻击，很容易被日军突破，首尾不能相顾。“旅长，你这是？”丁伟一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搭在田周华的肩膀上，说道：“你小子准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没挨过饿是吧，饿你几天也是这副样子!”按理说，丁伟作为旅长怎么也不会沦落到这副地步，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距离花园口决堤已经过去五年之久，黄泛区居然还有不少无家可归的灾民。河南地处中原，人口密集，本是产粮大省，没想到原本土地肥沃的田地变成黄泛区，国民政府炸毁花园口大堤，在一定程度上的确减缓日军南下的脚步。另外，好好的一块钱粮重地到日军手中变成黄泛区，在老蒋看来未尝不是对日军的削弱，只是苦了当地的老百姓。新黄河南侧的灾民涌入国统区，北侧的灾民少数有门道的倒是跑到国统区，剩下大多数向北逃荒，其中有将近两百万老弱儿童被驱赶至冀鲁豫根据地，剩下的则被驱赶回原籍。当地的日伪军根本没有妥善的安置措施，反而令维持会组织各乡镇联保，下边各村庄也组织联防队，防的就是灾民。只不过人一旦饿急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在草根树皮啃食殆尽之后，村庄周围田地里的青苗就成了新的目标，灾民与当地老百姓没少闹出人命。15旅挺近豫东之后倒是没少带粮食，初期在鹿邑打开局面之后，小鬼子得知八路军的动作之后，反倒又将黄河沿线的灾民向北驱赶，半道又饿死不少人。15旅手中的粮食相对于灾民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于是丁伟想出两个方法，一个是从当地日伪军手中缴获，另一个则是从当地大户手中借粮。要命的是，当地日伪军同样缺少粮食补给，还指着夏收征收一批粮食，而当地大户更是干脆，带着全村老少围成一圈扑通就跪了下来。话里话外的意思明确，不是不支持八路军，也不是不借粮，只能一旦借了粮食，全村老少都得饿死。丁伟虽然向来胆大包天，不按常理出牌，但在地主大户裹挟老百姓之后，总不能纵兵抢粮，于是只能一方面让皖北根据地支援一批，一方面下令缩减口粮。作战部队中负责驻守警戒的指战员每天一斤粮食，负责维持灾民秩序的每天半斤，而在旅部，除了一些负责上传下达的参谋干事优先吃饱饭，包括丁伟在内的其他机关及二线人员每天四两口粮。丁伟每天靠着一块比拳头略小的馒头充饥，实在饿的受不了就灌两口凉水，硬生生挺了半个月。丁伟虽然饿的身子发虚，但头脑还是比较清醒：“粮食不能一股脑运过来，眼下灾民都饿急眼，一旦粮食聚集过多而又短时间无法分发完毕，弄不好有人会哄抢粮食，到时候不知道会生出多少事端，现在雎县、柘城、鹿邑聚集多少灾民！”田周华这段时间专门负责此事，大致人数已了然于胸：“旅长，通过与皖北、苏北两地的同志们互相联系，三地受到波及的老百姓人数在1000万以上，豫东由于靠近花园口，所以受灾情况最为严重！”“好在去年小鬼子陆续将豫东、皖北两地两百余万灾民驱赶至我冀鲁豫根据地，使得两地的情况略有缓解，近一个月，我军通过汽车营将灾民运往皖北不到七万人，剩下灾民人数在52万左右，这只是聚集在我豫东根据地的，其他地区肯定还有不少灾民！”丁伟听到田周华汇报的数字，脑海里突然浮现书中提到的一句话，岁大饥，人相食，初临豫东所闻所见的惨状让丁伟触目惊心，大别山老家虽然是穷山僻壤，可也没到这个份上。小鬼子将两百余万老弱儿童驱赶至冀鲁豫根据地，也算是坏心办好事，否则最先遭殃的就是这些老弱儿童。“日伪军的情况没比咱们好到哪去，豫北地区受到我军蚕食渗透，只有新乡、阳武在掌控之中，豫东靠近开封的陈留、杞县同样处于黄泛区，加之我军占据雎县、柘城、鹿邑，陇海铁路被切断足足三月之久，除了铁路线经过的几座县城，小鬼子上哪征收粮食！”“要防止小鬼子狗急跳墙，通知下去，今天让所有指战员吃一顿饱饭，养好精气神，汽车营停止在往皖北疏散灾民的同时，先行运几万斤粮食过来！”15旅是在夏收之前挺近豫东，本就是来跟三十五师团抢粮食的，随着雎、柘、鹿三地被15旅占据，三十五师团日军的生存空间再次被压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