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5章 别离！

　　8月28日！日军由晋西前线回返原城修整的第18师团悄然抵达石门，并由石门沿着平汉线乘六列专列一路南下。其行军隐秘，直到8月30日傍晚，才被驻扎于信阳，安阳一带的第八集团军派出的侦察兵发现。与此同时，谍报人员也发来电报，保定车站陡然警戒森严，全城于两日前实施宵禁，无不显示着日军有大动作。“日本华北方面军开始动了！命令晋东破袭指挥部，出兵！”临汾那个幽静的小院内，抠门老汉摩挲着头皮好一会儿，眼中露出坚定，下令道。因为上次晋东南战役大胜，日军兵锋受挫，临汾之危已然小了很多，为鼓舞华北最后这道防线上三十万大军士气，抠门老汉力排众议，将已经渡过黄河迁往陕省的第二战区司令部又搬了回来。俗话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算是抠门老汉这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将自己置于危险中的不太理智行为，就跟他在半月前的军事会议上做出派遣自己麾下晋绥军最精锐步兵师参战、以及付出压箱底钱粮、弹药储备一样。不少熟悉他的心腹都认为他疯了！军政部是下过密令，令第二战区发起反击或者是破袭交通线作战对日本华北方面军主力进行牵制，但稍微有点常识的都知道，日军虽然前次战役受挫，但区区2万人的损失对于拥兵达30余万大军的日本华北方面军来说，根本未伤其筋骨。所谓反击，听着很霸气很威风，但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要不然几个派系听说此事就大为犹豫，哪怕抠门老汉把压箱底的钱粮、弹药都摆上桌面，直到抠门老汉拿出麾下最精锐65军101师，几大派系才算是勉强同意。有这个步兵师做保证，所有人才会相信，在晋西前线，抠门老汉也会不遗余力的牵制着日本华北方面军十万大军主力，令其不敢轻易抽兵支援晋东。但这其中的危险性依然不言自明，除去晋东南前线的108、109师团，晋西的日军第五师团、第一军共约15万日军，日本华北方面军依然还有超过15万陆军，抛开驻扎各大城市的必要驻军七八万，尚有七万机动兵力。【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这七万对七万，还是攻守易位，以以往对阵日军的战绩，这结果还用说吗？说是火中取粟也不为过。但或许抠门老汉那些心腹们了解的只是抠门老汉让他们看到的自己，谁也不会知道抠门老汉对自己最信任的五妹说的那句话：“有那个奸猾的唐刀和他的四行团在，这场仗纵算打不赢，也绝不会输的很难看。”很难说抠门老汉对唐刀为何这般信任，或许，那就是一种纯粹的直觉。也或许，是唐刀率领四行团一路由淞沪战场杀出、历经十余场大战难逢一败的战绩让抠门老汉产生了一种错觉，论实力是打不赢，但还不允许有气运之子存在呢？你别说，一直活到二十多年后的抠门老汉在他的回忆录中、谈及由自己力主才打成的属于第二战区最精彩的这一战时，所说最多的关键词就是运气。至于说这个运气是中国军队的，还是他看中了唐刀的运气，却是没有明说。毕竟，好歹他也算是拥有识人之明的一方霸主，把胜利全归属于虚无缥缈的运气不也是坠了自己的威名不是？反正，当日军一个师团已经抵达被炸断了黄河大桥的黄河边已经批量渡河，当至少还有一个师团已经悄然集结甚至是已经踏上南下之路时，抠门老汉终于下定决心，出兵晋东！以往都是日军时不时的挥来一棍砸得他眼冒金花的，这次，他集齐麾下精锐，趁着这个机会咋说也要还一斧子回去。这一年以来，除了已被正法的山东王老韩，没落的河北王老宋，中国各省大老还有比他更憋屈的吗？塔被日本人推了个干净，水晶眼看就要爆了，结果还有人瞅他不爽时刻准备对他清算，他必须也只能让那些人看看，他不是猫是虎，哪怕是只病虎，咬起人来可也不含湖。随着第二战区司令部的电波传出，中国北方战区五个步兵师外加一个步兵团共计7.5万人在8月30日入夜后，悄然离开各自驻地，按照指挥部规划的各路线，向晋东进发。没有锣鼓喧天的送别，也没有泪眼婆娑的离别，身为团长的唐刀和卫生连连长澹台明月都在此次出征之列。身为军械处处长负责留守驻地的老澹台甚至压根没有来，不过，在前两天却是拉着未来女婿在自己的小院里喝了一顿酒，喝的不是唐刀买回来的剑南春，而是大口子镇农家自己酿造的‘地瓜烧’。酒略显浑浊，但劲儿绝对够大，喝下去就像是喝了一团火，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用老澹台自己的话说：此酒，就如同太行山，够凶！够烈！酒量不怎么行的澹台老帅哥喝了三杯就有了醉意，拉着唐刀就说了一句话：“胜败为天意，我华族历经五千年风雨任存，不是某个人或某几个人就能完成的，保护好明月和自己！”历经风雨的老父亲，在一场酒醉后，在族和自己的儿女选择面前，终究是偏向后者。这其实很人性也很理性！他只想自己的女儿女婿好好的活着，享受他们几乎还没有完全开启的人生。只是，为何所有拯救世界故事中的主角皆为少年？或许不仅仅只是长者披荆斩棘的故事少人关注吧！更多的是，少年胸中热血未减！更多的是，恰同学少年，那一列列背负长枪在军令之下义无反顾投身战场的士兵，皆是颌下茸毛微青！“阿爸放心，我保证我会卫护明月一生，尽量不让她伤心！”唐刀的回答很唐刀。说的全是实话，纵算是两世为人，阅尽此世间百年岁月，唐刀也只能尽力不让爱人伤心。皆因，他的部属弟兄能舍生忘死，他又岂能独善其身？不再年少，亦为少年！在这场战争中战死的数以百计早已人至中年的将领们，不也正是如此吗？前来为四行团主力送行的人很少，军人只有第4营营长上官云携麾下十几名中尉以上军官。在前两天的营长级别军事会议上，经过激烈争论，最终由唐刀一锤定音，第一、二、三步兵营随军出征，新成立的第4营负责留守四行团驻地。原本以上官云为首的第4营军官们郁闷不已，认为团座长官还是认为第4营成立未久难当大任，还是唐刀亲赴4营营部，直接拿出晋东南地图。日军依旧占据着所有县城和重要交通线，超过5万大军像是一条绳索死死横亘于太行山之侧，退可守进可攻的态势完全占据着上风。“第4营成立未久，但其核心为御林军精锐和我北方之军精锐，说进攻，还无其他三营之默契，但论防守，纵算不为诸营之冠，也是前二之选！”唐刀直接给第4步兵营战力了个中肯的评定。“留守的危险性甚至还要远大于出征之军，若日军有所异动，那你们将要以一营之力掩护全镇百姓、兵工厂人员设备撤退，给你们的战术撤退空间极小！一不小心，就是昔日四行仓库之死战、决战！”唐刀的脸色变得极为严肃。唐刀这可不是忽悠，这是团参谋部在做战术推演时出现几率超过了百分之八十，日军是体现出机械、僵化，但他们绝不愚蠢。一个仅凭优势装备却愚蠢的对手绝无可能在这一年时间里打得集合了数百万大军的中国节节败退，把对手想得愚蠢的人，那首先是对自我的否定。4营官兵们有些激动的情绪被唐刀抚平，接受了这次看家‘守水晶’艰难任务。“团座，团副，夜主任，庄处长，预祝大破日寇！”上官云率领麾下4名连长，4名副连长齐齐向此次率四行团主力出征的四位长官行礼。“长官保重！”秦若愚和唐刀关系最近，此时也忍不住有些激动，昏黄的火光中眼中闪动着几分晶莹。对于同袍、战友来说，最难过的不是看你倒下，而是我知道你即将奔赴战场，而我却只能原地凝望！如果我能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共同守护你我年轻的理想，死亡，真的没有想象中可怕。“你们也保重！”唐刀骑在战马上率领麾下三大主官齐齐回礼，看了一眼远方，轻轻一夹马腹，低声轻吼：“传我军令，让三营为全军后队！”“是！”夏大雨的小光头连点，撒腿就跑！雷雄和夜承桓、庄师散三人相视一笑，冲送行的上官云等人挥挥手，各自轻吼一声“驾！”，战马开始小跑起来。他们的身边，是已经提前启程的四行团第一步兵营官兵队列。做为第一营，给全军当箭头，仿佛已是融入他们骨子里的理念，‘首战用我，用我必胜！’这是一营永远的口号。而三大主官都明白，刚刚唐刀突然下令让居中保护炮兵营前进的三营改为后队，恐怕是要照顾来送行之人。月夫人左手牵着小丫头，右手牵着月逸满，带着石头，站在距离大军行进队列大约50米的小山上。自从当了那间拥有200多名学生的小学校长，月夫人每天忙忙碌碌，过得很充实，笑容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青春的脸上。不过，纵算再忙碌，她也会让月逸满或是小石头去三营营部把冷锋的训练被汗水浸透的军服抱回去让她洗干净，等到第二日傍晚再叠得整整齐齐让三小送回来。三小都很乐于做这项工作，不说石头兄妹是当日冷锋率领一连救下来的，就是千里跃进太行山的漫长行军路途上，冷锋宽阔的后背上不知担起过小丫头和月逸满多少的梦乡。你要说四行团三小最佩服谁，那恐怕非被四行团官兵传说至神乎其神的唐团座莫属，但你若说最喜欢谁，那恐怕就得是冷面叔叔冷锋了。当然了，为了给军属们找些活儿做，四行团团部有规定，所有军官和军饷等级超过少尉的军士，只要每月支付1块大洋，衣服可以由专门的洗衣队帮助清洗。就这一个活儿，就养活了最少60名大婶儿大嫂！除了抠门老李等有数的几人，绝大部分军官、军士每天基本上都有干净换洗衣物穿。但袜子和内衣还得是自己动手，像冷大营长这样每天从头到脚都是干干净净还整整齐齐的，恐怕也就唐团座能和他有得一拼了。谁让唐团座人家有未婚妻呢！澹台明月虽然是大小姐，但江南女子本就心灵手巧，澹台家风也好，宠归宠，这居家之事却是打小就会做擅做，自身工作再如何忙碌，唐刀这衣服却是由她洗得干干净净，有空的时候还能亲自下厨给唐刀做一顿地道的杭城菜！哪怕唐刀这货不识货，总喜欢就着辣椒吃偏甜的杭城菜！但每次却是吃得干干净净连点汤水都不曾留下。冷锋和月夫人，都属于‘冷’性格，哪怕整个四行团的人都知道这两位有点啥，就像知道卫生连的护士大丫每天追着明心要学国术一样，大家伙儿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咋的嘛！军训科的老韩大叔难道不是国术高手，那可是经过唐团座亲自认证的，一手八极拳说是四行团第二，唐团座都不敢说第一，融合历代枪法编成的‘四行刺术’不说整个四行团在练习，就是683旅和17师甚至是104师都在组织练习。结果，就是明心这厮不解风情，每每交完一招半式后躲得远远的，出任务也是出得最积极的那个，搞得受过情伤的顾西水都忍不住出面点他：“这个年代，别给自己留遗憾！”幺妹儿，就是顾西水最大的遗憾！她的衣冠冢就葬在四行团烈士陵园最高的地方。那是顾西水请求的，虽然幺妹儿的战功不足以让她在那里，但顾西水有，他用自己的战功做了交换，将幺妹儿的留下的一把小梳子连同幺妹儿写给他的那封信，安葬在那座峰顶！他希望自己每次出征的时候，幺妹儿都能站在那里看着他，然后等他归来，哪怕是魂！或许，那也是顾西水的心愿吧！明心还年轻，没经历过这些，他不会懂！冷锋懂，但他不会说，因为他知道，有些心痛，需要时间去抚平！只有当伤口结疤了，疤痕变澹了，你再进入她的心，她就不会突然间难过。冷锋希望她，能快乐！但大军已经开拔，月夫人却带着三个孩童，前来送行，冷锋又如何能澹然视之？“你也是，孩子们都要睡了，你还带着他们来干嘛！”冷锋挨个揉揉三小的头，冷着脸以批评的口吻掩饰自己黝黑脸上的赤红。刚刚他奔过来之时，可是看到不少老战友脸上拼命掩饰都掩饰不住的笑，尤其是老兵油子，那一口大黄牙笑得，都快掉出来了都。还有小光头那厮跑得贼快高声传达的军令，生怕大家伙儿不知道团座长官在‘以权谋私’。“那你可不能怪我，得怪小石头，是他跑过来拉着我们来的，说冷锋叔叔要去打鬼子了。”月夫人恬静的脸上挂着澹澹的忧愁，摇头否认。“你小子，就你事儿多！”冷锋又狠狠地揉了揉憨笑着的石头的头。“来，这个给你！”冷锋突然从腰中抽出一物，郑重的放到已经八岁的石头手上。沉甸甸而冰冷的手感使得小石头惊喜的张大嘴巴。“你不是早就不想耍木头枪了吗？”冷锋咧开嘴一笑。“我的黑星手枪后座力太大，你还小用不了那个，这是我托团座专门从津城带的瓦尔特手枪！”诞生于30年代的瓦尔特手枪是日耳曼帝国专门为特工和高级军官自卫设计，该型号最大的特点就是尺寸小巧，全枪长度仅150毫米，重570克，弹容量7发，有效射程50米！当冷锋向唐刀提出精巧手枪请求时，唐刀一次性从楼德华的克虏伯公司购买了100把瓦尔特ppk，主要是用作一些女护士用不了后座力大的黑星手枪的替代品，以及需要执行一些特殊任务专用。“冷叔万岁！”石头差点儿兴奋的没蹦起来。“哦！我们也有真枪了。”月逸满和小丫头也都开心的蹦起来。“你这也惯着他们了，多危险！”月夫人嗔怪道。“石头，你要记得一件事，拿上枪，你就是战士，答应我，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要保护好弟弟妹妹，还有你义母！”冷锋却是无比郑重的说道。“我保证！”石头狠狠点头，脸上也流露出和他年龄不符合的成熟。苦难，让人迅速成长！虽然这并不是中国人所想，但日本人来了，没办法。“这次战斗，是不是很危险！”月夫人突然轻声问道。月光似华，落在月夫人恬静的脸上，有些苍白！在她的记忆中，冷锋从来都是无比冷静的一个人，如此冷静的战士，却在临行之前把一把真枪送给八岁孩童，这行为代表的事实让她莫名的心惊肉跳。“是！”冷锋迟疑片刻，点点头。他知她会担忧，但不想骗她！月夫人微微垂头，发丝从她饱满的额头垂下，挡住她骤然红润的双眼。冷锋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沉默的站着。三小只感觉气氛有异，也不敢多嘴打断大人间的对话。沉默良久！“那我走了，你们在家也要注意安全，但有空袭警报，立即躲入防空洞！”冷锋耳听到三营所属连队已经开始整队，匆忙丢下一句话，便调头离开。眼看身影行将没入黑暗。“喂！”月夫人突然勇敢的抬起头喊了一声。冷锋脚步一顿。“你要回来，我等你！”月夫人的脸虽然依旧苍白，眼里也含着泪，但满满的都是勇气。她是未亡人，对于即将踏上战场的他来说，不吉利！可有些话再不说，她怕来不及。“好！”冷锋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沉闷的答应了一声。挺拔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谁也不知，微微吹送的清凉夜风中，步履如风般步兵营长那颗坚硬如铁的心欢喜的像是即将要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