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六 漫谈文字

　　丽叹了口气，“如果丹尼受大哥影响，也要去军校，我也拦不住。”
　　霭青来美国读的是研究生，不了解美国小学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本科的情况，孩子们还小，计划中这些事情要过几年再说的。
　　一无所知，霭青凭着以前申请学校时的依稀记忆，“嗯，我听说军校的教学质量很好，工科特厉害。”
　　“当然啦，排名前十吧，斯迪文想学计算机。”
　　“计算机好啊，现在人类离不开计算机了。”
　　丽和霭青一样，经济学本科，然后读的MBA，对计算机的了解不深，耸了耸肩，“他自己选的，我也不知道。”
　　“我弟弟老婆姐姐的丈夫是教授，在伯克利计算机系，”霭青掰着指头拐清了和秦凯的关系，“斯迪文可以和他聊聊。”
　　“好啊，我跟斯迪文说说。伯克利的？亚裔很多呀。”
　　霭青又是一脸茫然，这种情况是有个快考大学孩子的家长们才会关注，杰杰和娜娜还早着呢，“因为加州亚裔多吧？”
　　全美百分之三十的亚裔有近六百万人生活在加州，占百分之十五的加州人口比例，次于百分之三十九的拉丁裔和百分之三十五的白人，位于第三位，是过去二十几年增长最快的族裔。
　　这其中再细分，超过五十万人口的有菲律宾裔，华裔，越南裔，印度裔，韩裔，日裔。
　　亚裔家庭传统上重视孩子教育，特别是华裔和印裔，加州1996年通过了律法209令，杜绝招生时种族歧视，于是大学里乌央乌央的被亚裔占满了。近来要求照顾其他族裔恢复招生时限制比例的诉求又占据了上风，新的律法19令也在孕育，一旦投票通过，很多亚裔好学生就会错失入学机会，伯克利分校，斯坦福，理工学院，南加大，洛杉矶分校，等等，这些顶尖学校又将是打破脑袋的地方。
　　“唉，亚裔都是班里的尖子，”丽扭头看了看女儿，“我想琳姬上社区大学就可以了。”
　　霭青听见琳姬在给杰杰唱儿歌，两人按着节奏拍着手，“丽，我发现琳姬会好多歌儿耶。”
　　“可不是嘛，我叫她曲库，电影电视剧也都记得。”
　　“有个好记性多好啊。”霭青非常羡慕以前会背书的同学，特别是会被政治书的。
　　“知道电影有什么用！”丽翻了翻白眼。
　　霭青一拍手，“昨天，还是前天，我看电视上转播拼字大赛，哇，那些小孩子，啥生僻的字都能拼对，太厉害了。”
　　丽摇摇头，“琳姬不感兴趣。哎，你看，又是亚裔尖子生的例子吧。”
　　霭青低头一想，“哦，是啊，这些年都是印度裔孩子夺冠，今年也是。”
　　印裔在美国的腾达是有目共睹的，大公司CEO，世界五百强的谷歌，微软，Adobe，Micron，PaloAltoNetworks，Mastercard，PepsiCo，都是印裔，还有一大群在排队上位。政界里，北卡和路易斯安那州的州长，八个参议员众议员，地方上就更多了。媒体里也很多，CNN的Gupta是霭青喜欢的主持人。
　　“印度人厉害啊。”霭青不禁嘟囔了一句。就第一代移民来讲，印度人没有语言障碍，虽然霭青听懂有些困难，可很少老美听不懂。第二点呢，是霭青不能明说的原因，可能几百年的殖民，印度人喜欢媚上，会拍马屁，放得下脸去向上爬。
　　“你说，”丽看着霭青，“好些尖子生上了好大学，然后就没有什么更成功的人了。”
　　霭青知道她指的是华裔，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啊，一时想不起什么华裔名人，霭青回想自己的成长过程，听到朋友之间的交流，中文网站上看到的文章，“没有吗？不知道，也许家长逼的太狠，起了逆反情绪，不是有个虎妈吗？孩子一旦离开家长，到了大学就像出了牢笼，再也不用做没完没了的作业，不用练习钢琴，不用去中文学校。我没经验，瞎猜啊，家长逼着他们学的，不一定是他们喜欢的，不一定是他们的长处，所以，大学毕业，找个工作，做个平常人吧。”
　　丽眨眨眼，“真是这样吗？”
　　霭青一抬手，“我猜的。我妈其实没怎么管我，所以我不会弹钢琴，有时候觉得有个虎妈督促着，不一定是坏事。”
　　“你会是个虎妈吗？让他们学钢琴，学中文？”
　　霭青低头看看娜娜，“要说不逼她，我可能不甘心吧，不知道。就像你说的，先上一个好大学再说。”
　　“加州大学系统里有些很不错，我带着斯迪文参观了几个，也去东部的大学转了转。我爸妈住在马里兰州，通尼和我都是科罗拉多州毕业的，都是好学校。看过这些以后，斯迪文选中了军校。”
　　丽笑了笑，“琳姬先上个社区大学，少了好多这种转大学的麻烦，然后看情况，加州大学系统里可以转校。从社区大学修基础课，学分挣到了就可以转学。唯一的问题就是加大自己招生时没有预料到这些转学生。现在是学生多老师少，我是听说学生抢不到课上，不上课就修不满学分，有些五年六年都毕不了业，琳姬就算慢些，和抢不到课上结果是一样的。”
　　霭青听着听着，感觉有些不对劲，她从小常听妈妈说她和弟弟不一样，随便上个大学，最好找个同学做男友，早点嫁了，自己过日子去，做妈妈的就算完成任务，余生守着儿子过。完完全全的重男轻女。
　　现在觉得丽对待琳姬，就像妈妈当年对待自己差不多。就算琳姬有自闭症，也只是交流上有些障碍，还是轻微型的，智力不差啊。
　　“我说的就是交流啊，不只是语言交流，情感交流也有障碍，”丽不认同霭青的想法，“这个比较麻烦，特别是女孩子，没法保护自己。”
　　“嘿嘿，照你这么说，华裔多数有点交流问题。”
　　霭青在电视上看新闻，每次看到采访路人就要感叹一番，随便一个人都能滔滔不绝发表自己的看法，在国内看到不到的。别说路人了，霭青觉得中央台的主播口才都不行，脱了稿子就讲不出话了。
　　“可能是我们从小没有辩论的训练，平时受压抑，我妈最常用的一句话就是不许插嘴你小孩子懂什么？在学校里是不许乱说乱动。这样环境长大，可不是就成了不善交流。”
　　“啊，是你们文化里人为压制。我以为亚裔的表情冷漠是基因里的呢。”
　　“没错，我们有句话叫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你们叫扑克脸。我英文词汇量不大，可我知道英文准确，一事一物，必有特定的名字。而我们另一句著名的话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丽微微摇头，表示不懂，“靠形体语言？”
　　霭青哈哈一笑，“对不起，我大概没讲清楚。”
　　“中文好学吗？”丽似乎很感兴趣。
　　“容易。会三千字词就够用了，噢，还不用时态。”
　　“三千字？这么少，你肯定？”
　　霭青想了想，“我们老祖宗说到做到，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于是连情感词都不发明了。这些都是虚的。实用的三千足够了。”
　　“英文里表达感情的词很多很多。中文呢，什么词更多？”
　　霭青眼珠子一转，脱口而出，“形容吃的词很多。我都没法翻译给你，比如好吃，就有口齿留香垂涎三尺食指大动玉盘珍馐秀色可餐饕餮大餐凤髓龙肝回味无穷唇齿留香色味俱佳垂涎欲滴八珍玉食其味无穷脍炙人口，英文就是delicious。还有鲜，好像有一个英文字，还是舶来品，uma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