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米璇

　　浩浩汤汤的迎亲队伍从啼血杜鹃城出发，一路旖旎朝东而行。这声势浩大的队伍，除了东境之主将军带来的迎亲之人，还有大批中区之主血娘子指派去伺候女儿的奴仆，他们全部得了血娘子特许，消除印记，才得以离开中区。这其中便包括君霖随口提及的侍婢米璇。
　　此刻杜鹃城的少城主端坐华丽舒适的车舆之中，行于整个队伍最安全的中间，君霖的马车则在队伍的最前头，即便有人不知好歹前来偷袭，也不是君霖的对手。
　　君霖的马车之中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多了一人，便是那秀美的小婢女米璇，君霖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抚过，笑道：“血娘子可真是小心谨慎。”
　　米璇能在众多奴仆之中脱颖而出被君霖看上，自有其过人之处，她听君霖如此开口，立马会意，轻声道：“将军，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深，万望谨言慎行。”方才君霖手在她肩头抚过，便是除去了血娘子施加在她身上可监听的法术印记，米璇则小心谨慎地提醒君霖，除却一个印记可能还有一个。
　　君霖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神色，道：“你很聪明，不过既然我动了手，自然无虞。”
　　听到此言，米璇微微松了一口气，再次开口：“其余人等若贴身，将军需一一查看。”
　　君霖嘴角扯动，露出一抹傲慢的笑容，“我与中区联姻，礼成之后便是至亲，不可妄言挑拨。”
　　米璇娇嫩红唇掩下一抹微笑，“是，妾身失言。”
　　“你既开了头，我便问问你，中区有多少人是誓死忠于我那未来的岳母大人的。”君霖发现这小丫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明几分，不禁十分满意。
　　“这几年血娘子手下的三品妖兽不过只增益了一人，从原本的三只三品妖兽到如今的四只三品妖兽。至于杜鹃城中的大小奴仆，无人不是深受其苦，全凭血娘子的威势与力量才与她为奴为婢，若说心悦臣服的，应该是没有的。至于那四只三品妖兽，都是凶悍狡诈，嗜血残忍之辈，与她臭气相投，甘心效力。可若论忠心，只怕也是没有几分的。不过唯有一人是意外的，他对血娘子忠心耿耿，无人可比。”米璇对答如流，谈吐清晰。
　　君霖早知血滟滟为人，对米璇的话并不奇怪，见她话锋一转，颇有些好奇，挑了挑眉，“哦？”
　　“川愿。”米璇无意卖关子，很快继续道：“他本是河妖一族，且他那一支尤为古老高贵，与其说是河妖，其实与河神更为相近。多年前，血娘子因缘际会救了他一命，他竟爱上了血娘子，不惜与家族决裂，也要留在血娘子身边。传说他已突破至二品境界，但因钦慕血娘子，一直对外说不过三品，心甘情愿为血娘子做牛做马。”
　　“我倒也听过川愿这个名字，怪不得血滟滟从来不带他出席有我们四境之主参加的场合，原来是怕我们发现川愿可能已经抵达二品妖力的事实。她倒真是老谋深算。”
　　即便君霖隐瞒的很好，米璇还是看出了君霖平静面容下，凝结着的痛恨之意。这让米璇越发想要向君霖证明自己的忠心，或者说是证明自己对血娘子的痛恨。米璇乃花妖一族，当然并非公子那一支，而是较为弱小的一支。原先生活在公子庇护的南境，自由自在亦无忧无虑。米璇的生母化为人形之后，因为美丽非常而艳名远播，不知怎地这名声传到血娘子口中，血娘子竟趁公子外出之际，化形踏足南境，将米璇全族虏至中区。
　　血娘子嫉妒米璇母亲貌美，对她百般折辱，最后又将她杀害，米璇全族也不得不沦为最低等的奴仆，在杜鹃城做牛做马。血娘子性好杀人，米璇有不少族人因为一点点小事，便命丧血娘子之手。米璇可谓对血娘子恨之入骨，且米璇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人形之姿非常美丽，她在仅剩的一些族人的教导下，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美貌，才得以在杜鹃城苟且偷生。
　　此刻她仍在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知将军。想了想，米璇开口道：“妾身蒙将军厚恩，离了那炼狱之处，自当为将军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在马车之内无法躬身，米璇只做屈膝之态，将头深深低下。
　　“我知你聪明能干，只是忠心与否，可不是说说便算的。”君霖似笑非笑道。
　　“是，妾身自会证明自己的忠诚。”米璇十分恭敬地说道，但凡有一丝一毫可以向血娘子报仇的机会，她也绝不会错过的。
　　“抬起头，继续说说看，你们的少城主为人如何。”君霖终于问到了这个与他自身而言十分相关的问题。
　　米璇微微一笑，道：“少城主与血娘子是完全不同的人，她本性善良，兼且天真烂漫。血娘子为人阴毒狠辣，倒是真心疼爱这唯一的女儿，所有肮脏手段都不会让她知晓。只是血娘子太过宠溺女儿，使得少城主天真之余，又有些任性大胆，古灵精怪。”
　　君霖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而后表情慢慢松泛开来，“这些倒不是问题，她只要不似她那娘亲般恶毒，其余的小姐脾气我都能容忍。”
　　“那将军自可放心，少城主与她娘亲没有半分相似之处。”米璇信誓旦旦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独独挑选了你吗？”君霖话题一转，突兀地问道。
　　米璇亦是一愣，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独特之处吸引了君霖，毕竟此时此刻她展露出来的人形姿态不过是普通之姿，只勉强称得上清秀罢了。
　　君霖微微一笑，这笑容有一丝怀念的味道在里面，他轻松地说道：“因为你的气味。”
　　米璇稍稍一想，唇边露出一抹羞涩且了然的笑容，道：“早已听闻大人与公子乃是至交，想不到妾身这一无是处的花香救了自己一命。”
　　君霖在杜鹃城不过短短数个时辰，之所以挑中米璇，除却见她进退得当，聪明伶俐之外，自然是注意到了她身上那种花妖独有的淡淡花香，“你不止是花妖，还是出生在南境的花妖吧？”君霖问道。
　　“大人英明。”米璇深深折服，沉思片刻，她咬了咬牙，终于将隐忍多年的身世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为了在杜鹃城活命，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她所有的仇恨，血娘子是一个只要注意到你眼神不敬就会杀人的恐怖存在，米璇无论多恨她，也从来不敢表现分毫。此刻，她将多年仇恨全然袒露，压在心中的大石似乎都松泛了不少，说完这些的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然泪流满面，她只觉得轻松，轻松之后，又是无限的沉重，只因报仇之机，遥遥无望。
　　君霖静静地听米璇说完，伸手轻轻拂去她脸颊上的泪水，轻声道：“将你的仇恨好好藏好，否则即便你到了东境，一样有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米璇深深吸了一口气，掏出丝帕将脸上泪痕擦拭干净，收起了她所有外漏的情绪，又变回了原先低眉顺眼又有些聪明伶俐的小婢女模样，柔声答道：“是。”
　　君霖想了想，吩咐道：“以后你不用伺候你家小姐，随侍在我身边便是。”
　　米璇心中涌过一阵喜悦，道：“是！”
　　君霖看了她一眼，道：“你还有族人在杜鹃城，他们是否会成为你的软肋？”
　　听到这句话，米璇再一次泪盈于睫，她努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才开口道：“有一些族人跟随少城主的车队得以离开中区，还有一些留在那儿的族人，为了保全我们，在我们抵达东境之时，便会想法子悄无声息的自尽。”
　　君霖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感叹道：“都说花妖柔弱，怎么我认识的花妖都是如此强硬。”他笑了笑，想起了当年兄长惨死后要死要活的花真，无论如何，抵达东境之后便能见到好久不见的花真，与好友相聚，总是叫他快意的。
　　米璇羞涩一笑，继而表情变得有一些伤感，却十分坚毅，答道：“妾身与族人忍辱偷生多年，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带着一丝希望逃出去，如果我们在杜鹃城强硬，所有人都会死，这一脉便永远断绝了，但既然有一部分族人已经出逃，他们宁死也不会再屈服了。”
　　“好。”君霖赞叹了一句。
　　看着君霖，米璇踌躇良久，才轻声开口道：“大人，妾身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君霖虽御下严格，却不专横。
　　“妾身这一支本就是出自南境，乃公子本支旁系，不管是境主还是花主，公子都是我们真正的主人，妾身愿意留在大人身边终身侍奉，只恳求大人，让妾身的族人都可以跟随公子返回南境，返回我们真正的家园。”
　　君霖看着她，确认了这是一个可用的，有情有义的人才，他郑重地答道：“我答应你，让你的族人全部回归南境。你拥有我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