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政治

　　“正在比武的，就是那位……洛萨骑士吗？”
　　距离军营区不远的二层箭塔顶上，一位穿着蓝色镶金贵族长袍的男子，伸手指了指欢腾的竞技场，轻声问道。
　　以海洋贸易为国本的帕斯公国，蓝色是最受欢迎的颜色。
　　金色，在炆代是象征太阳的颜色，也是象征尊贵的颜色。
　　在帕斯公国，能够同时身穿这两种颜色的，只有三人。
　　大公，大公夫人，大公继承者。
　　站在箭塔上的这位，正是帕斯公国之主，当代大公赛卢迦戈。
　　“是的，洛萨骑士才智出众、勇武过人，曾经带着十来个人，从五十多名海盗的手中救下莫斯塔莉。
　　他一向很喜欢这种能够和他人比武较技的场合，在此之前，已经拿过三次竞技冠军。
　　这次是因为他的领地离得太远，来得迟了些。
　　否则，前几天就能看到他的身影了”
　　一旁的奥斯塔德伯爵笑容满面地回答到，言谈中多有溢美之词。
　　虽然对洛萨现在的立场有些忧心。
　　但作为一个势力的老大，在这种场合下，他还是选择了为自己的下属撑腰。
　　“嗯，”大公轻轻点了点头，“他的事迹我大都听说过，确实是一位勇士。
　　也是，能够立下这份奇功，自然不会是投机取巧之徒。”
　　对此，伯爵只是笑笑，没有接话。
　　‘奇功’，这是公国其他贵族，对洛萨在战争中的贡献，相对统一的认识。
　　之所以会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无关紧要的评价，与公国对野蛮人的态度脱不了干系。
　　在这场战争中，公国上下对野蛮人的态度有过数次转折。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认为野蛮人如二十年前一般，只是一群散兵游勇。
　　五百名正规军，五百名私兵，一千名新兵，就是公国在野蛮人入侵初期的应对。
　　在当时看来，这股力量，已经足以击败数量远不如上次入侵时的野蛮人了。
　　然而很快，公国军被击败，损失惨重，四万野蛮人大军包围纽伦堡的噩耗，就传便公国。
　　一时间，人们对野蛮人的认识一下子产生了180度的转折，从极端轻视变成了极度重视。
　　纽伦堡附近，直面野蛮人兵锋的各领主，自是惶惶不可终日不提。
　　就连大公方面，不仅匆忙将野蛮人的悬赏提升到了两枚金币，这个公国历史上最高的赏格。
　　更是积极备战，做出了一副要倾全国之力来与野蛮人抗争的样子。
　　四万人的数量，让不少公国民众心中，升起一种吃枣药丸的恐慌感。
　　等到洛萨斩首野蛮人首领，贵族联军扫平大股野蛮人部队的时候。
　　这份过度的担忧才被收回心底，一种绝处逢生的庆幸感取而代之。
　　但这还不是最后的转变。
　　当四月中旬，大公宣布战争结束后。
　　人们再回过头来看这场战争，突然发现野蛮人大军，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想想看，当初大公子等人指挥的军队，可是以两千人的伤亡，换来了近四倍野蛮人的死伤呢。
　　而且四万野蛮人围困纽伦堡两天，连一次有威胁性的攻击都没有不是吗？。
　　等到当地贵族有了“准备”后，都不需要公国出手，就能把野蛮人彻底击败，俘虏的野蛮人还能充作干活的奴隶呢。
　　这么一想，野蛮人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随即，“即便野蛮人的首领没有被杀，等公国大军一到，依然会吧野蛮人砍瓜切菜般收拾掉”的说法，就在公国贵族间流传开来，并渐渐赢得了本就没有多少眼光的普通民众的认可。
　　全然不顾等待的这段时间，公国会蒙受多大的损失。
　　也不会理解这段时间，侯爵方面可能出现的变故。
　　能够给洛萨一个‘奇功’的评价，已经算是很认可他在战争中的表现了。
　　紧接着，这些没有多少战争经验的小白，就在言谈间，将战争的首功放到了威利尔等人的头上。
　　“以两千人的部队对抗二十倍的野蛮人。
　　战损超过九成，士兵们还能继续战斗。
　　即便遭遇重重包围，指挥官也没有私自逃离战场。
　　部队中有一半以上的新兵，依然换取了敌人四倍的伤亡。
　　这种种功绩，就算是那些其他国家的名将，也不过如此了吧。”
　　综上，就是公国“三大将星”的由来。
　　以及，为什么以洛萨的功勋，还会被人质疑的原因。
　　说白了，不过是一群没有多少战争经验的人，自以为是的看法罢了。
　　当然，作为公国少有的明白人，大公和奥斯塔德伯爵的认识自然不会这样浅薄。
　　但在功勋的认定中，两人最终还是采纳了多数贵族的意见。
　　因为，这样的认定，更符合两人的利益。
　　或者说，更符合大公的心意。
　　大公子威利尔，是被大公亲自任命为第一批公国军的主帅，踏上战场的。
　　与他个人而言，这确只是一次简单的镀金任务。
　　但在公国层面上的考量，却是为了树立公国继承人的权威。进而在公候相争的大局中，维持公国王室内部的稳定。
　　如果这场争斗没有在这一代人手中结束。
　　那么，完成王权平稳过度的帕斯家族，就能在之后的斗争中率先取得优势。
　　奥斯塔德伯爵让门罗都慢慢接手领地的事物，也是出于类似的考量。
　　可惜，计划很好。
　　但结果，却是大公子率领的部队，因为指挥上的失误，遭受了惨重的失败。
　　即便在战争最后时刻，威利尔和纽伦堡的联军，斩获的野蛮人首级最多。
　　但如果按照真实的战功来算的话，这最多不过是功过相抵罢了。
　　换做其他人倒也罢了，但对公国继承人来说，却是对其威望的一次重大打击。
　　这个时候，能够有一种说法，合理地提升威利尔在战争中的贡献，大公又怎么会不认同呢？
　　甚至大公都想依靠自己的身份，强行将斩杀野蛮人首领的功劳放到长子的身上了。
　　这并不难操作，只要让洛萨承认，自己是听从威利尔的命令行动就可以。
　　谅一个小小的骑士也不敢不服从安排。
　　可惜，这些算计都被奥斯塔德伯爵劝阻了。
　　虽然其中不乏对莫温镇战略位置的考量，但作为一个老大，奥斯塔德伯爵终归还是比较有担当的。
　　这一点，从他没有接大公那句，“确实是一位勇士，……不是什么投机取巧之徒”的，半真半假的试探中，还是多少能够看出的。
　　两人都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试探了。
　　如果伯爵毅然决定维护洛萨，那么大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确实是一位勇士”的既定事实。
　　但代价，就是公伯两人之间的嫌隙和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