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索命

　　这一夜，江离并没有回屋睡觉。担心张木匠会遭到厉鬼的报复，在他休息后，江离便一直守在门外，寸步未离。“怨魂招不回，重与故人归。为问平生事，鬼神亦可悲……”江离坐在门外，无意识的念起了这首诗。他把玩着手中的核桃，指腹摩挲着那粗糙的表面，陷入了沉思。这首诗是傍晚潜伏在赵府的玩家想办法传递出来的，据说那个中邪的丫鬟在临死前不断重复念叨着这首诗，想必是个很重要的提示。如今众人推测整个事件的真相便是海棠的复仇，而从那些遇害者的身份以及结合诗的内容看来，也确实与大家的分析不谋而合。“不对，关于那个人的线索还是太少了。而且，事情进展到现在，是不是有些太过顺利了……”江离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抬头，透过院子望向了夜空。一轮青月散发着黯淡的光芒悬于夜空之上，很快，月光被涌来的层层黑云覆盖。浓厚的云层里透出暗色光晕，凄厉的冷风拂过树顶，发出一阵阵庞然缓慢的沙沙声，如同将死之人喉管里发出的晦涩干哑的幽吟。“志诚……志诚……”睡梦中，赵志诚忽然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那声音迟缓沙哑，晦涩低沉，像极了母亲在痛苦的朝自己求救。窗户似乎没有锁好，被风突然吹开了。伴随着刺骨冷风灌进屋内，赵志诚猛地睁开眼，满头大汗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屋内一片漆黑，身边的田舒雪依旧在酣睡中，全然没有察觉任何动静。“原来是做梦……”赵志诚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异样，这才心有余悸的擦了擦额前的冷汗。他看了一眼贴在床头的符咒，方才感觉安心了不少。只不过刚才窗户被风吹开，贴在窗边的黄符被吹散到了地上。红袖死后，赵管家请的道士赶来，当场做法超度了一番。在那之后，道士便又在赵家上下贴下了符咒，设法布下封印。道士告诉他，明天一早还需在府里开坛做法，驱散恶灵。在此期间，他们只需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不要到处乱走，确保黄符无恙即可。想到这里，他翻身下床，弯腰捡起黄符走到了窗口，想要将窗户关上。然而就在这时，身后的床上，却忽然想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赵志诚一个激灵转身，却赫然发现刚才还在熟睡的田舒雪不知怎么的，醒了过来。“吓死我了，大晚上的你倒是吱个声儿啊。”赵志诚拍了拍胸口，刚要回去躺下，却发现那田舒雪一声不吭的从床上走了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自己，随后便兀自披上外套穿了鞋，看样子似乎想出去。“大晚上的不休息，你发什么疯！”赵志诚一把上前攥住田舒雪的胳膊，厉声呵斥了起来。“灵堂，需要守夜。”田舒雪抬起头，惨白着一张脸，昔日看上去灵动的双眼此时看起来麻木呆滞。她说完后，便甩开了赵志诚，推门走出了屋子。赵志诚看着她那单薄惨白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幽暗狭长的走廊里，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对于这个年轻貌美的二夫人，他还是宠爱有加的。犹豫再三，赵志诚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跺了跺脚，提起房间桌上的煤油灯追了出去。田舒雪头也不回的沿着长廊朝大厅方向走去，与往常端着架子优雅的模样不同，赵志诚跟在她身后，只觉得对方的双脚像不着地似的，不仅听不到声响，还快的出乎意料。任凭他如何呼唤，田舒雪始终没有回过头。到了后面，自己几乎是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住了她。黑暗中，田舒雪穿过后院，径直朝着停放赵老夫人棺椁的灵堂方向走了过去。灵堂内灯火通明，可奇怪的是，自己先前分明叮嘱赵管家等人守夜，可如今这外面竟是连一个人的身影都没看到。赵志诚站在院子里，看着空荡荡的四周，立刻喊起了赵管家。然而奇怪的是，却并没有人回应自己。另一边，田舒雪已经推开门，走进了灵堂。赵志诚犹豫再三，也一道跟进了屋。屋外阴风呼啸，惆怅萧然。灵堂里挂着丧布，黑白悼巾和招魂幡随着渗人的凉风诡异的飘动着，微弱是烛光摇曳不定，存放着赵老夫人尸体的棺材就静静地摆放在大厅中央。棺材两侧各立着两个纸人，纸人那苍白的脸蛋上涂抹着的鲜红的胭脂色，在橘色火光的映衬下，一切都沉浸在幽然怪异之中。“娘啊……”看着那具漆黑的棺材，赵志诚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哀伤。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忽然注意到案前的香火快要烧完了，顿时心中恼怒不已。烧香是对先人虔诚的缅怀和祭奠，若是在死者尚未入土为安前，香灭或燃尽后没有及时更换，便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田舒雪，压低声音道：“还是你想的周全。也不知道赵福他们死到哪去了，这香都快灭了，竟然还不来守着。”田舒雪并未接话，而是安静的走到案台前，拿来三支香递给了赵志诚。赵志诚接过香，将其点燃后，对着灵位郑重其事的鞠了躬，随后便上前，打算将香插回去。可下一秒，他忽然发现手里燃着的香冒出一截灰，紧接着，原本还好好的香火，就这么熄灭了。赵志诚的心中一咯噔，不仅喃喃开口：“怎么回事……香火断了……赵家的香火，要断了……”“砰”屋外狂风大作，大堂原本开着的门猛地关了起来。赵志诚一惊，转身后骇然发现，先前还安安静静站在自己身边的田舒雪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舒雪，你在哪？”赵志诚吞了一口唾沫，不管环顾四周，呼唤着对方的名字。说话间，他突然听到，前方漆黑的棺材里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响。赵志诚侧目望去，发现不知何时，原本盖的严严实实的棺材翕开着一条黑缝。而那怪异的声音从透过黑缝传了出来，钻进自己的耳内，听起来，就像是尖长锐利的指甲在抓木板的刮擦声。“啊！！！！”赵志诚连滚带爬的丢下了手里的香火，他刚一转身，便发现一双赤裸着的小腿从天而降，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他仰起头，赫然发现田舒雪披散着头发，被一根食指粗细的麻绳吊在了屋顶。她瞪大双眼，惨白的眼珠里混合着无数红血丝；昔日美丽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扭曲。田舒雪眼角的泪痕、鼻涕混合着口水早已干涸，青灰的脸上毫无生气，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鬼，有鬼啊！！！！来人啊，救命！！！！！”赵志诚大叫着冲到门边，却发现那门像是被上了锁一样，任凭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推开。尖锐刺耳的声响从棺材内不断传出，像极了里面有人在疯狂挣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赵志诚转过身，对着那具棺材疯狂磕头，口中不断念叨：“当年那件事都是我娘一手造成的，是她设计弄死了明诚，然后怂恿我爹把你活埋殉葬的啊……冤有头债有主，你饶了我吧……”他声嘶力竭的哭喊着，直到磕的满头是血，棺材里的响声才渐渐消失了。赵志诚战战兢兢的抬起头，擦了擦迷住眼睛的鲜血，似乎是确认了棺材没有再动了。他欣喜若狂的起身，推开门就想跑出灵堂。然而就在他双脚刚跨出台阶的瞬间，一双苍白的鬼手却骤然出现，将赵志诚拖回了屋内。灵堂里，漆黑的棺材如同地震般疯狂摇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刺耳噪音。很快，浓稠的鲜血顺着棺材边缘，不断滴落在地上。伴随着浓重的血腥味弥漫，里面的动静逐渐收敛，最终再次恢复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