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面的大厅,正是国王系销俚人所在之处。
屋宇高大且深邃,顶端覆盖着一层细长的小瓦,四周的外墙砌上了一层纯白色的砖灰,其木门虽有雕刻的图案,却极其简易,但坚实且有厚重感。
初入,一席白毯倾覆在地上,上面的青丝绣花,淡雅而神秘,好似在象征着什么,毯上的图案更是有些大明寺院壁画上的韵味。
然,虽有韵味,却没有一尊神佛的图案,由似像非像的如莲花、祥云等的线条组成,而国王本人也是头戴金钑三山玲珑花冠,如大明朝杂剧中副净者所戴的头饰无异,身穿五色线细花番布长衣,下围色丝手巾。
就在这张厚毯之上,两列酒席已然备好,屋宇中两侧的兵卒虽都装备完善,却与守占城城门的兵卒没太大差异,只是身穿的服饰要略显鲜艳一些。
已端坐在酒席一侧的大臣,服饰亦是没什么太大区别,也分不出文臣武将来。
只是,其头戴金彩妆饰却有些不同,越靠近国王位置的大臣,金彩妆饰就越多彩艳丽。
然,奇怪得是,在场之人竟无一个身着白色衣衫的,甚至整个屋宇中只要是人,就见不到一丝白色点缀。
虽席位并不多,但屋宇还算大,虽不能堂堂正正得入席,但进入其中还不算什么难事。
只是殇沫、柳韵锦与暮云烟也是观察了良久随行之人的举止,有样学样,有态学态,礼拜也便跟着礼拜,最终只得分立在进门处的两侧,随他人一同一动不动地站着。
递上国书后的郑和,向外挥手示意着站在门外的大明官兵将数百口红木箱子抬了进来,官兵虽两人共抬一箱,但从脚步行走的姿态上看,其偌大的箱子极重,且被很小心的一一抬放。
这期间,郑和也说出了短短几句言语,但从国王微笑点头的神情上来看,郑和不但可以与其交流,且还能让对方感觉到满意与喜悦。
然,虽浮着笑容,但端坐在正中的国王始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回话的则是国王一侧盘坐着的另一人。
这人年纪并不大,甚至比起郑和要年轻得多,但其头戴的花冠,却与国王无异,更是穿着一身白衣。
然,其白衣并不是纯白无瑕的白衣,而是略显灰淡,有黯色条纹的白衣,他举手投足间稳重至极,语速也更是不快不慢,脸上也始终带着亲善的淡笑。
盘坐在软垫之上的他,缓缓站起,他没有去整理因盘坐所造成得上卷皱起的白色手巾,只因他应该知道,这并不影响他下围需要遮挡的部分。
随着几步走动,白色手巾也便自然垂下了。他先是打开了方才抬进来的一个红木箱子,看了看。
接着,又打开了紧邻的第二箱、第三箱,站在靠门处的殇沫还来不及看清楚箱子内的物品,正中的国王便已然站起了身子,他神情有些惊呆,亦感到难以置信,心中也压着、隐藏着极大的欢喜。
只见,他走下王阶,来到第一个被打开的箱子前,捧起一匹绫绢,又拿起一方纻丝,最后捏起一串外表精美的烧珠后,才完全畅笑起来。
他向站在身旁的白衣之人点了点头,事实上,先下得王阶的白衣之人早已对着他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显然,这白衣之人就算是非常喜欢红木箱子内的物件,也是极其在意国王的态度的。
然,另殇沫百思不得其解得是,郑和所带到他们面前的这百十口红木箱子内,无论是纻丝、绫绢,还是烧珠、青瓷,都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件,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也不是世人追逐的金银宝锭,但却能另他们如此这般狂喜…
国王一脸动容,眸中亦闪动着激动的光亮,他凝望郑和片刻后,好似在猛然间又意识到了些什么,竟突得收敛了眸光,神态也极快的恢复了平稳的常态…
白衣之人见国王的举动后,也仿佛立即领会到了些什么,随之登上了王阶,盘坐端容。
接下来的对话,也变得繁琐起来,已超出郑和独自交流的范围了,只因,通事已然走到了大殿中央,喃喃数语起来。
随后,便是郑和一句,通事一句;国王一句,通事一句,通事在这一刻也完全主导着双方的交流。
经过,通事一来一往的翻译,殇沫也大致了解了郑和与国王的谈话内容:不过是,为表大明皇帝的诚意,永结友谊之邦,特带来这数百口红木箱子来献给国王。
然,奇怪得是,当国王表示也愿献上本国的佳品要回献大明皇帝之时,郑和却让通事打断了国王的言语,并要求只换一山之物即可。
事实上,所换的一山之物,也是郑和先前来到这里,早就看上的,且还是先前便已带回过大明朝,见证过其物的需求与价值的。
这一山之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物品,而是伽篮香,其香惟此国一大山出产,天下再无出处。
而,从国王惊讶的神情中,也可以看出,伽篮香对于他们本国而言,虽特别,但不足到珍贵的程度,只是常用于佛堂之中,使得其淡淡幽香能够静心养气罢了。
当然,伽篮香也是一种药材,国王自是知道的,但也多用于胸腹胀闷疼痛,胃寒呕吐呃逆发生之时,平时更多的也是用在装饰与制作佛珠、佛像的用途上。
可,在大明,伽篮香的价格却甚贵,常以银对换,更是官宦间与宫廷中的奢靡之物。
国王朝盘坐在他一旁的白衣之人看了一眼,脸上绽放出满意的微笑。感受到国王目光的白衣之人,除了目光慌乱的迎上之外,还稍稍地点了点头。
“我王在位的第三十年,绝然退位待斋受戒,独自步入深山溪涧,常与兽畜时有接触,整整生活了一年时间,如今再登王位,重掌国事,已被百姓称为‘昔唆马哈刺札’。”
白衣之人突如其来的一席话,让本就似懂非懂的郑和一时不知所措起来,只因他一旁的通事正齿咬下唇,低头沉思,也不知如何翻译出其意。
事实上,这位通事也不知白衣之人说这话是何意。
那白衣之人见状,柔柔一笑,“其实,你们大明的言语,我是会些的,而郑和大人亦不是第一次来我国了,我当然也是要学一些的。哦…‘昔唆马哈刺札’用大明的话语来说,就是至尊至圣之人。”
郑和与通事彼此对看了一眼,继续沉默。
“我们祟信释敎,也就是你们大明的佛教,讲究一个‘业’字,我国在独居深山之时曾对天盟誓:若我国在位期间无道,有大罪孽,便让虎狼吃掉我国,或让疾病带走我国。但,我国不仅安然无恙的渡过了一年,且如今也成了经得住释老考验的圣人。”
郑和与通事听白衣之人说到这里,也马上明白过来,这是要夸赞他们国王的丰功伟绩与至高无上的尊荣的啊…
两人索性露出恭敬的笑容,下意识的向国王浅行一礼,表示崇敬。
白衣之人又款款道:“我与你们讲这些,是要说明这里是一个极其心诚的国土,而我国对郑和大人的真诚,也犹如对释敎的祟信一般。所以,郑和大人说要一山之物,那便是一山之物。哈哈哈。”笑意满满的白衣之人顿了顿,又猛然挥手喝道:“上战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