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娘无奈接过太夫人手里一串铜钥匙，回了芳君院。
她回去时候，赵弘毅已经回来了，正坐内室看书，见她进来，抬起头来道：“你想这会儿见见芳君院人还是明天？”
“这会儿吧！”慧娘本来就打算抽今天上午有空把芳君院事儿解决了，太夫人又把府里中馈塞到她手上，这事儿就宜早不宜迟了。
赵弘毅点了点头，放下手里书往正厅走去。
慧娘见状一愣，脚下就慢了没有跟上。
“走啊！”赵弘毅见身后没有动静，疑惑回头看着她道。
慧娘抿嘴一笑，抬脚跟上。
他这是要给自己坐镇呢！
正厅北面墙上挂着白鹤仙松堂画，堂画下是黄花梨黑漆彭牙四方桌，慧娘和赵弘毅分坐四方桌两边官帽椅上。
慧娘侧头看了眼赵弘毅，见他端坐着又恢复了往常威严，她也没有说话，只是端着掐丝珐琅三君子茶盅，抿了口清茶，把心里燥热压了下去。
过了一刻钟，齐嬷嬷就领着二十来号人进了正厅，跟她身后打头是两个三四十岁仆妇。
两人一胖一瘦都不是一般下人打扮，穿着一色琥珀色素面杭绸褙子，瘦削个高那个妇人不苟言笑，看上去有些严肃；另一个也说不上胖，只是圆润一些，脸上挂着讨喜笑。
跟瘦削妇人站一起，显得胖了一些。
两个妇人后面跟着却是白芍、白芷。
这样看来，这两个妇人芳君院地位要高，怎么之前院里库房钥匙是白芍和白芷手里，而且跟齐嬷嬷交接都是白芍白芷。
这般想着，慧娘就疑惑看向齐嬷嬷，齐嬷嬷冲她微微摇了摇头。
慧娘只好暂时把疑惑压下。又往后看去。
白芍白芷后面跟着六人穿着二等丫鬟青色布衣襦裙，十二人穿着浅灰色布衣襦裙是三等粗使丫鬟，中间还有几个穿浅灰色粗布襦裙身材壮硕妇人，应该是粗使婆子了。
慧娘眼睛一扫，看来赵弘毅平时确实不怎么来内院，偌大芳君院几乎是慧筠院三倍之多，但是丫鬟仆从却没有比慧筠院多了多少。
慧筠院大小仆妇丫鬟算上还将近二十人呢。
“奴婢参见侯爷，夫人！”
众人来到慧娘和赵弘毅面前齐刷刷跪下，嘴里喊道。
慧娘侧头见赵弘毅没有叫起意思，自己淡淡开口：“都起吧！”
“诺！”众人又都齐刷刷起身。都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站那里。
慧娘这边想着怎么开始，那边赵弘毅开口了，一如以往低沉冷静没有波动。“以前夫人没有进门，院子里事情也都是段氏和方氏管着，库里钥匙是白芍、白芷手里，到底没有正经主子，很多事情都没有个章程。既然现夫人已经进府了。芳君院自然由夫人主事，你们凡是都要以夫人为先。如果要我知道你们之中有谁仗着夫人年轻欺侮夫人，你们都是府里老人了，别怪我不讲情面，家规处置！”
声音淡淡，却掷地有声。坚定威严！
这是给她树威呢，慧娘感激看了他一眼。
“奴婢不敢！”“奴婢遵命！”显然赵弘毅积威已久，众人听了这话连连应诺。
赵弘毅看了她一眼。知道是让她说话。
她呷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淡淡道：“我年纪小，初来乍到还要各位多多照顾！”
慧娘虽然声音天生婉转柔美，但她淡淡说话时还是透着股不容置疑坚定。
众人连道不敢。
众人都低着头。她也看不到她们脸上表情，不知道是真不敢还是假不敢。不过她也没有想第一天就把这些长平侯府好人收服，只要她们表面上不敢违抗自己就好了！
慧娘又淡淡道：“众位就从这两位嬷嬷开始介绍一下自己吧，都说说自己名字，侯府多久了，之前是负责什么活计。”
“两位嬷嬷那位是段嬷嬷，哪位是方嬷嬷？”慧娘声音略带客气问。
那个总是脸上带笑圆润妇人，上前一步，笑着道：“奴婢段氏，老子娘都侯府做活儿，奴婢从出生就侯府，之前托了侯爷福，奴婢芳君院管着一些杂事琐事。”
慧娘脸色不变，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段嬷嬷见慧娘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微微有些失望，却也是有些成算，脸上没有露出来，退了回去继续低着头。
慧娘知道这段嬷嬷不简单，短短两句话，就说了不少事儿。
一说她老子娘都是长平侯府老人，她是家生子，侯府仆妇中自然是盘根错节，势力不小。
二说她管着芳君院琐事杂事。
之前，赵弘毅一年也不回来住几回，能有什么大事儿，全都是些琐事杂事。
段嬷嬷意思是这芳君院上上下下都是她管着！
既然这样为什么重要库房钥匙却白芍、白芷手里。
虽然知道段嬷嬷隐隐意思，她却没有什么表示，头一回就露了怯，以后这段嬷嬷就难掌控了。
段嬷嬷时候，就是那瘦削方嬷嬷了，她也是上前一步，脸上仍是不苟言笑，声音平平说：“奴婢方氏，进侯府六年了，芳君院里管着大小丫鬟仆妇。”
哦，这是人事经理，刚才那段嬷嬷是行政经理。
慧娘还是点了点头，方氏就退了回去。
虽然没有表示，慧娘对方嬷嬷却有些好感，方嬷嬷刚才回话时候抬头看着她，眼神平和中正，还有一股坚定之气。
这种人可能严肃刻板，却没有那么多小心思，相处起来要放心多。
但是让她意外是。方嬷嬷芳君院掌握了这么大权力，却不是家生子，而是一个进府进六年仆妇。
不知道赵弘毅或者太夫人为什么如此信任她。
之后是白芷、白芍，慧娘这两天已经多次接触过了。
她们都是家生子，是赵弘毅贴身丫鬟，也是芳君院财务部长。
两人共掌财政大权，至于有没有什么小心思，现还看不出来。
到现为止，慧娘对她们两人还算满意，举止有度。不卑不亢，至于其他还要以后再看。
剩下那些二等三等丫鬟都一一上前做了介绍，慧娘脑子一一跟齐嬷嬷之前告诉她作对比。大体上都能对上号！
虽然这几天她忙得脚不沾地，但是齐嬷嬷也没有闲着。
长平侯府人都知道她是慧娘唯一陪嫁嬷嬷，虽然不是奶娘，却是宫里赐出来专门服侍慧娘。
芳君院众人是都巴结着她，希望能从她口里知道一些夫人事情。好知己知彼。
但是齐嬷嬷是什么人，她笑眯眯跟众人说着话，能说就说，不能说一个字儿都不漏。
几天下来，芳君院仆妇没有打听到慧娘多少事儿，却被齐嬷嬷摸了个清。
众人这才琢磨过味儿来。是不敢小觑齐嬷嬷了。
昨天晚上她听到墨菊和碧苏一脸崇拜跟她说这事儿就乐得不行！
果然是手下有个能干大将，自己就轻松很多啊！
等所有仆妇都说介绍完，也是半个多时辰了。
慧娘暂时做了个初步了解。目已经达到了。
她刚来不宜有大动作，引起人心恐慌。
她听完了，片刻没有说话，就众人心里发慌时候，才开口淡淡道：“芳君院很多事情我还不熟悉。至于众位也都还负责自己手里头活计就好，以后如果谁需要可以找齐嬷嬷或者直接找我也行！当然。如果谁手里头活儿出了差错，我也是要找负责人！”
“好了，我今儿就说这些，大家回去忙吧！”慧娘说完看了赵弘毅一眼，把众人遣散了。
“奴婢告退！”众人福身行礼，慢慢退了出去。
“侯爷，现下是去外院处理公务，还是”见众人都退下了，只剩下慧娘、赵弘毅和齐嬷嬷，她知道齐嬷嬷有话跟她说，就扭头问道。
“我去外院！”赵弘毅简单说了句就起身离开，卖出门口时又补了句：“中午我回来用膳，然后去族里。”
“妾身知道了！”慧娘起身朝赵弘毅背影行了个福礼，柔声道。
她没看到赵弘毅听到她自成亲那晚开始第二次自称‘妾身’，声音柔能拧出水来，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走路身形都可疑颤抖。
即便是看到了，她也会撇嘴道：“这不是齐嬷嬷呢吗！要是让齐嬷嬷知道我那么不‘尊重’他，肯定要唠叨了！”
慧娘听赵弘毅说下午去族里，扭头问齐嬷嬷：“嬷嬷，给六叔公和七叔公礼物备好了吗？”
“夫人，放心都备好了！”齐嬷嬷笑呵呵道，“您知道告诉奴婢六老爷子喜欢舞刀弄枪，奴婢派出去人还真就淘了件像样东西，是把削铁如泥匕首，样式古朴，看不出有多出彩来，但是东城打铁铺里师傅说是个难得一见好东西，而且年代不短了！想必六老爷子一定喜欢。”
“七老爷子不是喜欢古玩儿嘛，您拿出来那件汝窑天青釉面花觚就就很不错，是前朝老物件儿了，现也找不出几件那么细腻瓷器了，用不着换了！”
慧娘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个方嬷嬷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刚才齐嬷嬷眼神，就知道齐嬷嬷有话要说。
齐嬷嬷却摇了摇头，“那个方氏不简单，奴婢跟她说了几次话，竟然没有套出什么来，只知道她死了丈夫，也没有孩子，身世又简单又干净，反而给奴婢不简单感觉。而且她也不想其他人一样，想从奴婢这知道夫人事情。有种无欲则刚感觉。”
“既然嬷嬷你都说她不简单了，那肯定是不简单”慧娘却没有多纠结，而是笑着道：“只要她不生什么歪心思就行了!”
她知道赵弘毅竟然能让方嬷嬷来管着芳君院大大小小，一定是对她很放心，既然赵弘毅放心，自己就没有好不放心了！
赵弘毅可不是什么纨绔，也不是什么单纯无害小公子！
慧娘没有纠结这些问题，而且要把芳君院上上下下弄清楚，也不是一天两天事情。
她现心里有重要事儿放不下，需要跟齐嬷嬷商量。
“之前。我没想到这层，现听了觉得他很不对劲儿呀，你说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太后。或者告诉老王妃！”慧娘皱着眉踌躇问道。
齐嬷嬷见慧娘如此郑重，以为她有什么难事儿，听慧娘说是庄郡王事儿，先是一愣，接着就有些欣慰笑了。
太后和太妃娘娘看重就是慧娘这心善又不心软性子。
对于伤害她人。她绝对不会放过，却也不会赶杀绝，凡是给人留一线。
就是她那个庶姐，三番四次害她，还是没有忍心要了她性命！
其实齐嬷嬷觉得，琦娘事情上。慧娘太优柔寡断了。
琦娘如此三番四次不放过她，显然已经没有一丝姊妹情了，慧娘也就没有必要姑息了！
她看得很清楚。慧娘对琦娘也没有多少姊妹情，只不过性命上特别心软。
她可以报复伤害过她人，可以想各种方式惩罚他们，却总不会害了他们性命。
齐嬷嬷看来这是很危险，要知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何况是如毒蛇一样阴险人。
好慧娘是个内宅女子。也不会得罪什么太难缠人，心善一些也好，就当给积福吧！
而庄郡王那样自有侯爷这些爷们费心思！
齐嬷嬷想了这么多也不过是瞬间事情，她笑着对慧娘解释道：“琦姑娘那么害您，太后自然是要查她，而且庄郡王毕竟是皇室血脉，这种事情怎么瞒得过皇上跟太后呢。所以这些事情其实奴婢跟您怀疑琦姑娘时候，就把这事儿告诉太后和皇帝了，至于太后和皇帝怎么处置，就不是咱们能管事儿了！”
慧娘听齐嬷嬷这么说，自己就放心了。
但是她又疑惑，既然太后和皇帝都知道了庄郡王是受了香料迷惑，怎么庄郡王还是宠爱琦娘和汝依呢？
即便庄郡王是忍不住诱惑，老王妃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受制于两个妇人之手啊！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内幕？
慧娘甩了甩头，把自己荒唐想法甩掉。
即便有什么，也不是自己能沾惹，自己只是个普通内宅女子，这些事情还是少知道为好！
当下她又把昨晚跟赵弘毅说那些怀疑，又告诉了齐嬷嬷。
齐嬷嬷心细，经验足，肯定能发现什么她发现不了事情。
果然齐嬷嬷听完眉头也是紧皱了起来，她也感觉到事情不对劲了。
但是她也想不出一个姨娘被禁锢寺院里、一个庶女被赶到庄子上。
两个内宅女子能翻出什么浪来。
慧娘叹了口气，“早知道还不如把她们关家里呢，省提心吊胆！”
齐嬷嬷听了心里一动，内宅女子不再内宅呀！
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怕慧娘担心了！
“夫人，你去内室休息一下吧，下午还得认亲呢！”齐嬷嬷劝了一句。
“也不累，还是把给太夫人那件外衫收针吧，还得给侯爷做身衣衫呢！”慧娘笑着往内室走去。
慧娘陪着赵弘毅用完午膳，服侍他躺床上，本来自己是打算坐会儿针线，却被他禁锢怀里，陪他睡觉！
夏日燥热，管屋里已经摆了冰釜，整个人也是懒懒，提不起精神来。
慧娘开始是他怀里热难受，静下心来以后却也慢慢睡了过去。
她是被赵弘毅推醒，心里记挂着下午认亲事情，睁开眼就问：“几时了？”
“未时中了，起来收拾一下，就该走了！”赵弘毅显然也是刚醒，说话声音里少了丝往常清冷，多了丝慵懒和温情。
“哦！”慧娘点了点头，用手揉了下还迷蒙眼睛，就喊了墨菊、白芍她们进来伺候。
申时初，他们坐了前往赵氏族里马车上。
此时虽然不是一天中热时候，夏日阳光找人昏昏沉沉。
马车里虽然放了冰釜，赵弘毅汗还是一滴滴滚了下来，慧娘忍不住从怀里掏出绢帕递给他。
但是赵弘毅没有接，而是头一低，就凑到她面前，意思是让她亲自给他试汗。
慧娘无奈只得伸出手一点点把汗擦干净。
虽然慧娘不爱出汗，但是如此炙热天气，浑身多少有些黏黏不舒坦。
只盼着赶紧到了地方，不要太阳底下烤了。
“方嬷嬷可用！”慧娘给赵弘毅擦完汗，把用过绢帕放车厢后小匣子里，就听赵弘毅道。
“嗯？”慧娘不解看着赵弘毅。
“我是说方嬷嬷可以信任！”赵弘毅用重复了一句。
“那你意思是，其他人不可信吗？”慧娘立马就明白了这句话后面没有说出来意思。
Ps：
5字，不好意思，今天有事，只能这一章了，剩下以后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