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劝说

同时只见远处的树林尽头，一大群黑色的东西正缓缓蠕动着涌出。『快』出于防御考虑，在修建这道城墙时，矮人们将镇外数百米范围内的树林全部伐光，这样一来从尽头的山岭到此处就有了一大片毫无遮掩的空地。
于是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无数丧尸，骷髅兵组成的庞大亡灵队伍，像吞噬肌体的癌细胞般，一点一点将他们视线中的土地覆盖。
它们的数目多得惊人，从高处望去，只能看到无数拥挤在一起，摇摇摆摆的身体。而更为惊人的是，在这些普通的丧尸和骷髅兵中间，还有数十头高达数米的食尸鬼，它们就像一座座被黑色潮水带动的小山，夹在丧尸群中前进。
索尔他们早已见识过这种死灵法师制造的恐怖生物的厉害，一见这可怕的数量，众人心就感到一阵寒意。
目前迪拿尔举国混乱，洛维尔以外的领地早已秩序崩坏，否则任那些死灵法师本事再大，也不可能驱赶着数量如此庞大的亡灵来到洛维尔。
而这也意味着另一件事，那就是和上次一样，洛维尔别想有外援了。
除了这三种众人见过的亡灵生物外，位于队伍后方的一些东西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由于隔得太远看不真切，他们只能隐约看到有一些穿着华丽的骷髅，它们身披有闪耀金属饰物的长袍，手里抓着一根权杖样的东西，静静立在丧尸群的后方，却又给人绝不同于普通骷髅兵的感觉。
同时在另一侧，大片白色的骷髅兵醒目的组成一个方阵。它们不像普通骷髅那样穿着生锈的铠甲，而是**着单薄的骸骨，但在每个骷髅身后，却背着一张长弓。
而在这两组怪异骷髅的中间，是三头庞大到惊人的骨兽。那是一种类似大象的巨型生物，足有七到八米高，无数大大小小的白骨构成它们复杂而又精巧的身体，虽没有骨龙那般可怕的威势，却也异常醒目的突出于其脚下的群尸之上。
从没见过那种骨兽，但索尔已认出另两种东西。尸巫和多到惊人的骷髅弓箭手，我的妈呀，这些死灵法师太舍得下本钱了吧？
而且现场看不到一个死灵法师，谁知道这些家伙还有没有藏着什么更惊人的东西。
“我的天呐。”好半晌，塔维亚才吐出一口长气。
如同惊醒过来般，完全看呆了的众人也纷纷从喉咙里出惊叹。
不是他们太胆小，而是因为这是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的可怕景象，只有身临其境，你才能感觉到那种侵入骨髓的恐惧。
“全部上城墙，准备作战！”深吸口气，索尔回头大喝。
同时塔维亚也拔出佩剑：“骑兵队全部上马！”
下面的守备队员，矮人佣兵以及皇家骑兵们全部行动起来，一队队的士兵涌上墙头，一字排开，同时各种防御器械也被从仓库里推出。骑兵们跨上战马，在正对城门最适宜的距离摆开冲锋阵型。
紧跟着，见到墙外景象的人无不脸色苍白的出惊呼。所有士兵不由自主握紧手里的武器，似乎从这个动作能带给自己抵御恐惧的勇气，就连矮人们也不例外。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至少没有一个人打退堂鼓。
丧尸的大海越来越近，就在众人紧绷的神经即将到达临界点前，毫无征兆的，它们突然停了下来。
就像带着无比威势滚滚而来，瞬间就能将一切冲垮的洪流，却在展现其威力的前一刹猛然冻结。城上众人原本以做好拼死一战的准备，哪知此刻就好像一拳击空般完全没了泄点，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半晌，确认对方确实没有前进的打算后，他们无不暗中松了口气。
“它们这是在干什么？”索尔奇怪的道。
毕竟是经验丰富的骑士，塔维亚很快做出判断：“它们是在等最佳的进攻时机，这在战场上是常有的事。”
亡灵最为活跃的是晚上，看来死灵法师们并不打算一口气攻下洛维尔，这样大军兵临城下，一方面可以给守军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一方面等到晚间动攻击，更能挥出亡灵的战斗力。
此举对索尔他们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虽然赢得一些时间，但坐困城头等待敌人的进攻，对战士的心理也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无论如何，看来暂时要成僵持之势了。想了一下，索尔对塔维亚道：“这里暂时就交给你了，趁这机会我去把镇上的事处理一下。”
塔维亚点点头：“请放心，侯爵大人，我不会让这些亡灵跨越一步。”
向洁西卡打了声招呼，索尔跟她一起走下墙头。走着走着，洁西卡突然道：“你真的打算那么做？”
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索尔叹了口气：“你也认为我错了吗？”
“不。”洁西卡摇摇头：“现在想想，我似乎太过急躁了，好像敌人一逼近，我就难以保持冷静的思考。如果…如果你真的采纳了我的建议，我都不敢想会生什么事…”
说着，她一脸认真的抬起头：“所以我很高兴，这次你没有采纳我的意见。”
知道因为赞成戒严一事，洁西卡正充满深深的自责。索尔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上她的肩膀：“这不关你的事，你是我的管事，有责任从最稳妥的方面为领地打算，但做出什么决定就是我这个领主的责任了。”
“但你并没有…”洁西卡惊讶的看着他。
“其实，我也没把握能否说服他们。”索尔苦笑道：“我只是觉得，当上领主以来，我们这么努力的建设领地，改善大家的生活，那么在关键的时候，大家也一定不会抛弃我们的。”
他双手扶着洁西卡的肩膀，缓缓将她扳得面对自己：“所以别想那些了，和我一起努力击退眼前的敌人吧。”
“嗯…”洁西卡不由自主将头靠在他的胸口，露出少有的柔弱一面。
“你立刻从仓库里调集必要的物资运送到这里。”
“好。”
“另外找一批信得过的镇民，一旦打起来，我们需要人做辅助工作。”
“知道了。”
“还有，把指挥部也设在这边吧，得做死守的准备了。”
“我会安排的…”
洁西卡完全将脸埋在索尔胸前，闭着眼睛一一回答。因为镇民的事，此刻她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柔弱，以至于有这样罕见的表现。而完全是依靠本能，索尔明白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尽管脸上表情严肃，说的也是正经事，但他却渐渐开始不老实起来。一边对洁西卡嘱咐着，他抚在洁西卡背上的手也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滑…
近了…近了…
眼看离终极目标越来越近，索尔的双眼开始充血。
就在指尖即将触及那高耸的丘陵时，好像察觉什么，洁西卡突然一把推开他。
她脸色微红，有些嗔怪的横了他一眼，却意外的没有别的动作：“你又做些什么呢？”
心里暗道可惜，索尔抬头看了一眼有些西沉的太阳：“我么？看来在天黑之前，还有得忙了。”
和洁西卡分手后，索尔在两名守备队员的护送下回到镇上。一路见到的人无不行色匆匆，不少地方都能看到三三俩俩聚集在一起低声交谈的人，很多人家和商店都关门闭户。
洛维尔的小镇实在太小，一旦生什么事很快就能传遍整个领地，因此目前恐怕已开始有不少谣言流传出来了。要想稳定居民的情绪，索尔就一定要快。
路上不少认得他的镇民都想凑上来说些什么，但都被守备队员挡了开去。就这样一路急行，三人很快来到小镇的中心。
这里是镇上两条主干道交错的地方，形成一个小小的广场。此刻广场上已聚集了很多人，远远的就能听到众人的喧闹。
广场一角堆着被击溃的骷髅兵的残骸，四周则是手持武器，神色肃然的骑士和守备队员们。很多外来的商人与一些难民聚集在广场的喷水池前，冲站在水池边缘的克雷斯不住叫嚷着什么。
而在四周，还有更多的居民围观着，将左近挤个水泄不通。
谨记索尔的吩咐，无论那些人叫嚷什么，克雷斯只是一个劲的道：“领地不会有事，请大家相信我们！”
很快，不知是谁第一个现了索尔，立刻有一大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叫喊着。霎时被一大股声浪给包围，索尔只觉耳朵里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在守备队员的帮助下，索尔费力的穿过人堆，来到克雷斯身边：“情况怎么样了？”
克雷斯脸色难看的摇摇头：“他们情绪很激动，我怎么说也不听。”
“让我来。”索尔说着站上水池边缘，克雷斯立刻和几名守备队员护在他的左右，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我是本地领主索尔.洛维尔侯爵，这样闹下去永远也解决不了问题。派两个代表出来跟我说话。”他对众人大声道。
这毕竟是个等级森严的世界，侯爵的名头已足以唬住大多数老百姓。因此索尔一话，吵闹声便渐渐止歇下来。
下面的人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推让后，很快有两人站了出来。
一个人是个体态微胖，留着八字胡须，做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另一个人索尔则见过，是在难民里声望颇高的德尔。
看来引起骚动的主要人群果然就是商人和那些难民。
“一个个来，你先说。”索尔指指那个中男人。
对方恭敬的向他行了一个礼，这才道：“在下是卡尔斯商会的米汉，斗胆向请问侯爵大人一句，外面生了什么事？”
“有亡灵大军入侵我的领地。”索尔毫不犹豫的道。
他的话立刻引来一阵嗡嗡的低声议论，尽管已有所猜测，但听他亲口说出，众人还是禁不住面露恐惧之色。
“有、有多少？”米汉结结巴巴的道。
索尔耸了耸肩：“很多，多到包围了整个领地。”
见他说得这么直白，站在索尔身前护卫的克雷斯轻咳一声：“领主大人…”
不过已经晚了，一听整个领地都被亡灵大军包围，下面的人全慌了。他们叫嚷着，没头苍蝇般原地打转，整个广场立刻乱成一团。
“安静，都在原地别动！”在索尔的示意下，克雷斯鼓足劲一声暴喝，他的大嗓门立刻压下所有声音。
同时在四周维持秩序的骑士和守备队员齐刷刷拔出武器，闪亮的锋刃在阳光下出森森白芒，骚动的人群很快老实下来。
惊恐的看了神色肃然的守备队员一眼，米汉抹了把额上的冷汗：“侯、侯爵大人，我们是响应您的号召，才来洛维尔做生意。现在碰上这种事，请您一定要保护我们的安全啊。”
索尔做个让他放心的手势：“这是当然。我已经把情况对你们说清了，那么各位是否听我说几句呢？”
“当然，当然。”米汉连连点头。
索尔转向商人们聚集的那方：“先，我很感谢各位对洛维尔的繁荣做出的贡献。这次生这样的事，我也非常遗憾，不过本人以侯爵之名起誓，必定会保证在场每一个人的安全。”
“可是有那么多亡灵，这个小镇…”一个商人低声道。
“刚刚谁在说话，是你吗？”索尔面含杀气的向他一瞪，那个小商人立刻吓得缩起身体。
索尔用一种大贵族特有的看待平民的蔑视眼神瞥了商人们一眼，似在提醒他们“别忘了你在跟谁说话”。
他看似不经意的道：“各位都是走南闯北的商人，消息应该很灵通才对。难道你们一点也没听说过生在拉莫领的迪维吉城堡的事吗？”
在他的提点下，很多人都露出思索之色，很快一个商人惊呼道：“我记起来了，不久前有一队英勇的迪拿尔士兵，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下，凭借区区几十人就夺取了数千鲁林军守卫的迪维吉城堡，带头的不就是索尔大人吗？”
“哼哼…”索尔从鼻孔里得意的哼哼着。
另一个商人也道：“我也想起来了，这件事国王曾在全国通报嘉奖，索尔大人侯爵的爵位就是这么来的。”
“嘿嘿…”他裂开了大嘴。
“还有还有。”第三个商人不甘示弱的道：“据说在这之前，威名传遍整个南部大道的强盗团——去死团，就是索尔大人率领的…”
“咳咳…”正在得意的索尔尴尬的咳嗽几声：“那件事就别提了。那么，一年多前生在兽人帝国的事，又有谁记得呢？”
在他的“引导”下，商人们继续开动脑筋。很快一个人邀功似的大叫道：“我记得，那次也是索尔大人，率领我国的使节团勇敢的深入兽人帝国，史无前例的缔结了和平协议，并平安归来。”
“哼哼…”
另一个人道：“还有，在边境的中立地带，索尔大人率领护卫队将盘踞在那里多年的人类和兽人强盗团一网打尽，当时我就在王都，还亲眼看到索尔大人派人送回来的强盗头领的级呢。”
“嘿嘿…”
“还有还有。”又是那个不甘示弱的商人：“据说在这之前，索尔大人就已经在王都闯下‘浪荡贵公子’的美名，连兽人帝国的阿玛达公主都和他有一腿呢，真是我们人类的民族英雄。”
“咳咳咳…”索尔差点没一头栽进池子里，他狠狠瞪了那人一眼：“你谁啊，怎么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够胆再胡说八道试试？。”
清了一下嗓子，索尔傲然道：“没错，正是我，以一人之力率领几十个洛维尔守备队，就干掉迪维吉的两千鲁林大军，成功夺取城堡。”
为了给商人们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只好对不起盖因一回，把功劳全揽身上了。
跟着他一拍身前的克雷斯：“而这位，就是随我前往兽人帝国的克雷斯。光是他一个人，就凭一把剑干掉三头比蒙兽。”
最后，索尔道：“我问你们，有这么英明神武的领主，以及这么勇敢的剑士，区区亡灵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害怕的呢？”
毕竟索尔曾经的辉煌战绩都有迹可查，虽略有夸大但也绝非瞎掰。听他这么说，一众商人们眼中的恐惧和怀疑都减去大半。
威风耍够，该是给他们一点甜头的时候了。趁众人深受震撼之际，索尔趁热打铁道：“这次因领地的事牵连大家，本人深表遗憾，对此我将会有所补偿。但同时我也需要各位的帮助，为了应付接下来的战斗，希望各位不吝让出领地需要的物资，当然我将以三分之二的价格购入。击退敌人后仍愿意留在洛维尔的，我会以减免税收做为回报，同时优先将冰冻高原的特产卖给他们。”
如果说刚才的装腔作势镇住了他么的话，那么索尔这番话便彻底打消了这些人的疑虑。听到他的话后，所有商人都欢呼起来。
商人商人，都是以逐利为优先，只要有钱可赚，他们连命都可以不要，何况区区危险？很多人本已有财货两空的打算，毕竟在这种非常时期，领主有权无偿征用一切物资，能卖三分之二的价格，已不知有多少人谢天谢地了。
其实很多人手里的根本是积压货，能利用这次机会一次清空，更是天大的划算，况且事后还能享受免税以及特产品的优先购买权。
对这些商人而言，别说已经被索尔“乱盖”得相信洛维尔必胜。就算明知会有危险，此刻也算不得什么了。
已经有不少人开始暗自庆幸，幸亏亡灵打来了啊…
要是知道此刻这些家伙的心里话，索尔非气晕过去不可。
米汉当下便激动的拍着胸脯，一脸大无畏的保证道：“我们所有人，誓死与洛维尔领共存亡！”
愕然看着前一刻还要死要活，闹个不停的商人们，这刻却表示将与领地同生共死，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无不目瞪口呆。
不少骑士都暗自叹服：“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索尔侯爵大人，这张嘴真、真是炫的…”
解决完这些无良商人，索尔又转向那些难民们。不过这一次，他将用不同的策略。
一反刚才的温和面容，索尔换上一副冷然之色：“我问你们，当初你们从各自的领地逃难出来，缺衣少食，来到洛维尔外，是谁提供食物给你们？”
在他的瞪视下，德尔心虚的埋下头：“是您，领主大人。”
“我再问你们，是谁收留了你们，给你们工作和住房，并照顾没有亲人的老人和小孩？”索尔眼中的冷色愈厉。
德尔：“还、还是您。”
索尔深吸了口气：“那么，在领地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们为什么还要跟着起哄？难道我之前所做的，竟得不到你们一丝一毫的感激吗？”
在他的质问下，原难民们无不羞愧的低下头。德尔抹了下额头的汗水：“那、那是因为我们已经经历了太多苦难，实在不想再一次…”
“哼。”索尔打断他的话：“所以你们觉得在洛维尔得到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吗？不过很可惜，平稳和幸福，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从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如果你们觉得什么都不用做，甚至可以反过来指责我这个领主，并心安理得的享受士兵的保护的话，就大错特错了。”
最后，他冷然瞥了他们一眼：“我可不记得自己收留了这么一群忘恩负义的家伙。”
这并非索尔故意耍贵族的派头，而是他意识到，对付商人和难民，必须用两种不同的办法。对付商人，先威逼再利诱，打一巴掌给颗糖，这些利益至上的家伙就会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