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去与留

入夜，月挂树梢。
王三才四人在靠近河流的雨林中找了一处斜坡安营扎寨。
昏迷了一天的常德没有苏醒，但全身各处的伤口已经被庄严强行封住，虽然依旧还有微弱的呼吸，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就这样突然死去。
水足饭饱之后，庄严便和庄碧云坐在篝火旁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王三才看自己插不上嘴，便朝身后看了一眼，就看到方桐独自一人坐在斜坡的最高处，怔怔地望着空中的斜月。
王三才没有打扰闲聊的父女，不动声sè站起身来，缓缓地朝着高坡上的方桐走去。
方桐似乎并没有察觉王三才的到来，依旧望着明月发呆，王三才心中一动，轻轻地坐在了他的身旁，跟着他一起无声地望向明月。
方桐陡然回过神来，脸sè一惊，随即露出了一丝微笑：“赶了一天路，大哥不觉得累么？”
“累。”王三才微微吸了口气：“但身体上的累比起心累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方桐愣了一下：“大哥是想家乡了吗？”
“无时无刻我都在想。”王三才伸手一指空中明月：“尤其是每当看到月光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到家乡的父母过的好不好。”
方桐似乎被触动到了，不再看向空中皎月，突然从怀中摸出了他那把匕首，轻抚道：“我跟大哥也一样，每当看到‘冷月’时，总会想到爹和娘。”
王三才垂下头来，目光落到方桐手中的匕首上：“它叫‘冷月’？好像一个女孩子的名字。”
“是的。”方桐点了点头，显得有些惆怅：“我生来就不知道我娘是生是死，爹总告诉我，冷月是娘的贴身武器，我还记得在我十五岁的那年，当爹把冷月交给我的时候，还告诉我，等我十八岁成年的那一天，就把我娘的故事告诉我。”
说着，方桐不禁攥紧了冷月，摇头叹息道：“可是，我现在早已成年了。”
王三才眨了眨眼睛，重重拍了方桐肩膀一下，安慰道：“或许你娘到现在也还活着，你们早晚都有相见的一天。”
方桐也知道王三才是在安慰自己，仰天望着明月笑了笑：“或许吧，但恐怕就算遇到了她，她也认不出我是她的儿子。”
“只要你身上带着冷月，她肯定就能认得出来。”王三才的语气很是认真：“而且，我一直相信冥冥中上天自有安排，你现在还没遇到她，只能说时候未到。”
方桐沉默了片刻，忽然失笑道：“大哥，自从我在外地得知庞家灭亡的消息时，我就再也没有信仰了。”
王三才心叹一声，知道方桐心结埋的太深，不是自己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沉吟了一下，便转移话题道：“估计明天或者是后天我们就能走出雨林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方桐原本就只是想跟着王三才走出雨林活下去，猛然听到王三才问他今后的打算，不禁一下就被问住了。
王三才见他迷惑的样子，补充一句解释道：“比如，选择加入庄氏家族，一边提升自己的实力，一边打听你母亲的消息。”
方筒理解了王三才的意思，顿时摇了摇头：“不，我不想再加入任何势力了，为别人的利益拼活拼死的rì子实在是太累了。”
“那么……”王三才心中一动：“你的想法呢？”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方桐深吸一口气：“可能会先把伤养好，然后想办法赚取元石提升自己的实力吧……”
他的语气很不确定，声音之中满是茫然，话说到这里，他使劲地摇了摇头，突然把头扭向了王三才问道：“大哥，你呢？要跟庄姑娘一起走吗？”
“不。”王三才摇了摇头，他早就等方桐问出这句了，顿时便道：“我不愿寄人篱下，等一走出雨林，也就是我跟小妞分别的时候了。”
说完，他语气一转，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既然你跟我都不加入庄氏家族，那你就跟着我一起走吧，我能提供你最需要的元石，也能帮你寻找你母亲的下落，还有你的杀父仇人。”
方桐顿时眉头一皱，突然低落道：“大哥，我不想再拖累你了，我不但帮不上你，恐怕反而还会给你引来不少祸端，我是庞家现在仅存的血脉，说不定哪一天我的仇人就要找到我赶尽杀绝了。”
“那么，当你的仇人真的杀上了门，以你现在的实力，你自己能杀几个？”王三才眯起了双眼：“况且，你也算不上拖累我，你没有庞家的名号，他们很难联系到你跟庞家的关系，再说，这都两年过去了，你依然还活着，就证明他们肯定以为庞家已经真的消失了。”
说着，王三才的目光微微闪烁：“而且，我初来周国，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很需要一个能信得过的人帮助我。”
方桐顿时沉默了，半天才抬起头，看着王三才真诚的眼神，艰难道：“大哥，你真的不嫌弃我吗？”
“我要是嫌弃你，就不会让你叫我大哥了。”王三才笑了：“别犹豫了，以后就跟着我吧，我保证，你跟着我绝对比去任何地方都混的好。”
方桐再次沉默了一下，才重重点头答应了下来，只是，在他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禁回过了头去，正好看到庄碧云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了上来。
王三才顺势看去，就看到庄碧云面带犹豫，不由得笑道：“怎么了？小妞，谁惹你不高兴了？”
放在平时，要是王三才问出这句话，庄碧云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回答，只是，这一次，她却没有说任何话，突然加速走到了两人的身边，咬着下唇，对着方桐道：“方桐大哥……我能跟王三才单独说会儿话吗？”
方桐先是一愣，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连忙对着王三才道：“大哥，那我就先下去休息了。”
王三才也反应过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挽留：“去吧，做个好梦。”
目送方桐的背影越走越远，消失在那个简陋的帐篷中，王三才才注意到庄碧云还怯怯地站在原地，似乎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笑着招呼道：“来，小妞，坐我旁边吧。”
他也看出了庄碧云有些一反常态，便多问了一句：“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怎么都把你难为成这个样子了？”
庄碧云今晚显得很没心情，坐下之后，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却还是不敢看向像王三才，嘴里也硬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王三才看着她扭捏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小妞，你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快点说出来让我高兴一下。”
庄碧云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王三才的挑逗，突然抬起头来：“王三才……再有不到两天的时间，我们就要走出雨林了。”
王三才似乎明白了她想要说些什么，不过却没有揭破，深吸一口气，望着明月点头道：“是啊。”
庄碧云想不到王三才就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不禁显得有些着急了：“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回庄氏家族呀？”
她一张小脸上满是忐忑，紧紧地注视着王三才不敢有丝毫松懈。
王三才扭回头来看了她一眼，却又把头扭了回去，再次说道：“是啊。”
庄碧云的脸sè瞬间煞白，虽然她心里早就准备，可真正面临这一刻的时候，不禁还是感觉极为难过。
但是，她心里又很不甘，见王三才没有多说，便强忍心中翻涌，再次问道：“我爹刚才想让我问问你要不要来我们家，还说，只要你肯来，他就给你提供一切最好的条件……”
“小妞。”王三才忽然打断了她，望着她一张苍白的脸庞，摇了摇头：“物质条件对我现在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需要的是一个能由我自己做主，能让我感到温暖的小窝。”
说着的同时，王三才心里也不禁失笑：看来庄严的确不是一个毫无心机的人，白天没有亲自拉拢自己，晚上的时候还是让庄碧云来对自己说出他的意思了。
不像常德那样威逼，而是借用庄碧云来利诱自己，手段比起常德，可就要高明几分了。
只是，庄碧云一听这话，显得更为着急起来：“可是，你到了我们家，你也可以自己做主呀，爹说了，他不会强求你做任何事情的，你想什么时候离开都可以！”
“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王三才叹息一声，沉吟片刻，接着道：“这么说吧，我在你家住下，你的家族如果受到外敌来袭，我能眼睁睁的在一边看着吗？”
庄碧云不由得愣住了。
王三才微微吸了一口气：“我虽然说的有些难听，但这就是我心里的话了，我不想被外界的环境所影响，所以，我不会跟你回庄氏家族。”
“但是……”庄碧云还是有些不甘心：“你在外面就能保证你不受外面环境影响吗？”
“最起码我自己有决定的权力。”王三才语气坚定：“而不是被大环境所迫，随波逐流。”
庄碧云脸sè变得更白了，沉默了许久，才终于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了两个字：“好吧……”
听到这两个字，王三才先是一阵轻松，但紧接着，内心之中便涌起了浓浓的失落。
自己想要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可是，为什么会感觉有些心痛呢？
强忍这股复杂的滋味，王三才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代我谢过庄伯伯吧。”
庄碧云听见王三才的称呼，脸sè稍微好看了一丝。
但正当她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下方传来了一阵嚣张的狂笑声：“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