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近夕

　　　　我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笑道：“原来一切真相竟然是这样。若是早点告诉我，岂不是简单好多，何必生出这许多波折。我又不是那种放不下的人。”
　　凝碧的眼中生出更浓的诧异，转而大笑道：“好一个完颜暮烟。去留洒脱。或许也正是这样，十四王爷宁愿让你恨他，因为在你心里，感情并没有那么的重要。纵然再怎么伤害，你终能找到一个方式让自己好好地生活下去。”
　　是这样吗？扪心自问，如果真的离开，也许我还是可以让自己慢慢从伤痛中平复下来，没有他，我并没有失去整个世界。所以，他替我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只是，这个选择，让我无比心酸。
　　我冷静问她：“让我们彼此折磨是你的目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把我带到这里？”
　　凝碧微微一愣。
　　我能发现她脸上有刹那的怅然。
　　她轻描淡写道：“我是不想管你。只是外面那个男人放不下。算了，你们旧情人见面，我也不想站在这里碍事。”
　　她并没有马上走，而是拿起了桌上的一个杯碟，轻轻一掷。清脆的响声伴随着那些碎片，我明白了她的意图。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见一个男子急匆匆冲了进来。
　　凝碧回头看我，笑得妖娆，她没有说话，静静走了出去。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面色因紧张而导致的苍白还没有恢复，不知怎么，在此时此刻见到萧恪，心里是莫名的温暖。
　　似乎，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过他了。
　　他嘴唇微动，却终究没有说出话来。
　　“萧大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烟儿，我……”
　　我笑道：“萧大哥何时变得这么不洒脱了？生死有命，无需介怀。何况，不是说只要忘了不爱了就不会有事吗？”
　　萧恪幽幽地看着我，一双眼里满是深邃。我笑了笑，淡然迎接他的目光。
　　“你真的，能放下？”
　　我呵呵笑道：“我不怕死，我怕痛啊。”
　　萧恪被我一番话逗笑了，脸上表情也变轻松好多。
　　突然，他似想起了什么，道：“凝碧……”
　　我摇摇头：“不必告诉我了，我知道其中一定有很多故事。我相信萧大哥做的事。如今世上少了一个狠辣的公主，却多了一个妙手回春的神医，不是很好嘛。何况……”
　　萧恪看着我，探寻道：“何况什么。”
　　我笑而不语。
　　“烟儿，跟我一起走吧。离开这里。去浪迹天涯，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再不管这京城中的纷繁忧扰。”
　　我定定看着他：“不行。我还要回到王府。有些事情还没有解决。虽然我可以放下过去，可是，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他看了我良久，终于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你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
　　我道：“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你多保重！”
　　我能看清他眼里满满的失望和忧虑，亦感激他的理解和体谅。
　　实在不忍心继续留在这里，我道：“烦劳萧大哥让碧姑娘把我送回去吧。”
　　“好！”
　　转身，跨出去。今此一别，后会可还有期？
　　“烟儿。”
　　止步。停下。
　　“你可怪我和他们一起骗你？其实我可以不让阿碧告诉十四王爷那件事，可是我有私心。因为我的私心，你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我……”
　　我回眸，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不是因为关乎我的生死，萧大哥又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痛苦，你肯定心里也难受。人生能有这样的朋友，必当妥善珍惜，岂会怪罪呢？”
　　他的脸上是复杂的表情，片刻后便释然：“烟儿，你一定要幸福！”
　　我淡然：“嗯，一定会的，你也是。”
　　出门后，看到凝碧站在不远处挑拣药草。阳光柔和地照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心思歹毒的公主，而变成了一个平凡的妇人。
　　我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走上前去：“请神医送我回去吧。”
　　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笑道：“完颜暮烟从来不是一个轻易妥协的女子。这次，也不例外。心绞痛的感觉在那次你给我服下敛容丹后已经体会过了一次，若再次尝试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她脸上的表情更加惊异。
　　我静静看她一眼：“我不会放弃该属于我的幸福，你也一样。”
　　她脸上迅速闪过一团红晕，尖声辩解道：“哼，自以为是。你别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说话的时候，她望着我背后的某处，眼里有一缕忧伤。
　　我知道她在看什么，可是我不愿意回头。
　　我叹口气：“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别人无力改变，也无权改变。希望你能送我回去，而且，请不要让十四王爷知道我知道一切。拜托了。”
　　她看向我，眼里是从未有过的神色，带着几分全新的审视，好奇，还有一种，温和的善意。
　　肩头忽被轻轻一击，我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
　　待到醒来的时候，姐姐正坐在我床前，一脸焦虑地看着我。
　　“小烟，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在院子里晕倒了呢！若不是碧姑娘发现的及时还真不知道会……”
　　如此安排倒是没有什么纰漏。我浅浅笑道：“无妨，碧姑娘说了什么吗？”
　　姐姐摇了摇头：“没有，她只说让好生调养就走了。十四爷出去送她了。”
　　我心里有些许担忧。希望凝碧不要告诉他。至少，让他觉得，我还可以活着。
　　姐姐停顿片刻，终于忍不住道：“烟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我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姐姐会突然提及这件事。我不希望，姐姐再进入这里面经受这一场生离死别的痛苦。
　　正当犹豫着措辞应对时，姐姐又道：“无论你觉得如何，我认为十四爷还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何况，我看的出来，当你晕倒被送回来时，他脸色瞬间苍白不见血色。之前见你似乎对他无意，便也不好跟你提及。”
　　姐姐看着我，眸光渐渐悠远：“十四生日那天，他对我说，若曦，当年你给十哥唱戏，那时，我在一旁看着你，多么希望有一天你也为我唱一曲，没有想到，真的等到了这一天。可是，我的心里却如此空洞。因为有另一个女子，她占据了我的心然后又离开了我的世界。”
　　我的胸口酸胀，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姐姐没有再说话。
　　不一会儿，就见他回来。眼睛平静无波地扫视过我，神色淡漠，随即，温和对姐姐道：“若曦，你身体弱，怎么就穿这么少的衣服就过来了，赶紧回去吧。”边说边将自己的外袍给姐姐披上。
　　我定定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有浅浅的心疼。如此苦心孤诣，只是为了换得我活下去。他该是有多么辛苦，对他来说，或许独自一人承受，也比眼睁睁地看着我因为爱他而经历啮心之痛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