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呼延皇妃

　　从落叶到飘雪，日子过得飞快，但冬天再长，依旧有冰消雪融的一天。然而，我们的等待却似乎是遥遥无期，身上厚厚的裘衣换成了薄薄的春衫，却依旧没有等来面见刘聪的机会。
　　我也曾三番四次询问过呼延蓉，奈何她比我更着急。呼延蓉的姐姐正是刘聪最宠爱的妃嫔，刘聪对呼延蓉的姐姐宠爱有加，因此也对呼延家荣宠甚厚。可是这半年来，呼延蓉非但没有得到觐见刘聪的机会，连她那姐姐也都渺无音讯，任她多方打听，使了无数的银钱气力，都得不到只言片语的消息，仿佛整个后宫从未有过此人一般。
　　呼延蓉打探不到消息，自然整日惶恐，但我却不能陪着她束手无策，于是我和卫玠多次乔装打扮或流连于市井，或潜入深宅大院，若非汉赵皇宫守卫森严，我俩甚至想去闯一闯。虽然费了很大的功夫，但也不是一无所获：这半年来，刘聪越发骄奢，对内宠幸宦官，大肆封赏阿谀奉承之徒，不但逼杀了不少重臣，更是废杀皇太子，另立新储；对外则完全失去了对各地驻军的控制，原本臣服于他的各部纷纷割据一地，互相攻杀。
　　此外，刘聪更是身患脑疾，常常头痛欲裂，发作时更加暴虐，时常见人就杀，闹得宫中人心惶惶。这也是呼延蓉厚待我和卫玠的原因，当初赫连敖山进献的药帖能治头风脑疾，但他如今不知遁去何处，呼延蓉以为卫玠便是赫连敖山，想从我们手中得到新的药帖进献给刘聪，以期得到其姐的消息，甚至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得到保护。
　　至于呼延皇妃，我则隐约打探到一点消息，刘聪的宠臣曾于家宴中说到一嘴，说她似乎与慕容一族有牵连，似乎被刘聪软禁于内廷，所以才会音信全无。
　　就在我和卫玠还以为要继续苦等下去的时候，事情竟然有了转机：刘聪的脑疾愈发严重，赫连敖山进献的药帖却已尽，只得广发皇榜，寻找赫连敖山。呼延蓉终于等到机会，揭了榜便带着我和卫玠往皇宫去了。
　　……
　　层层宫墙，鳞次栉比，站满了披甲壮士，森森的兵刃反射着正午刺眼的阳光，照在我身上却让我感觉分外寒凉。如此紧密的守卫，即便见到了刘聪，我和卫玠又能如何？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机会再进到这深宫，再见到刘聪，所以一切都见机行事即可。
　　我扭头看向了卫玠，一身赫连部落装扮的他分外英气，塞外胡人的装束并没有将他出尘的儒雅俊逸遮掩，反而增添了几分野性，二者结合在一起，竟然让我一时间又看得痴了几分。
　　卫玠也看向我，他的眼神依旧澄澈，他握住我的左手，微微用力却并不言语，只是紧紧地握着，与我一起驶入那深邃悠长的冗道。
　　在宫人的指引下，我们一行人穿过了一重又一重的屋舍，直到不知身在何处才停了下来。面前是一处并不起眼的宫殿，四周静悄悄的，不见半个禁卫。更奇怪的是整个宫殿都被重重帷幔遮挡，只留入口处与人通行。
　　宫人低声通禀后，许久才见宫门被轻轻打开一道缝隙，从中钻出来一个脸色煞白的老太监，眯着眼看了我们一行人数息，这才幽幽开口：“陛下龙体欠安，见不得光更不喜有人喧哗，你们进殿后脚步务必要轻，陛下让说什么才能回什么，不得多言。若是看到什么，不许大惊小怪，惊扰了陛下可是死罪！”
　　我们自然不会多言，收敛了气息慢慢地跟着那老太监从门缝里挤了进去，随即殿门又被轻轻关上。
　　进来后，眼前突然一暗，慢慢才适应过来，周遭没有一丝光线，只是在宫殿最里处才有几盏豆大的昏黄灯火。我和卫玠停步，又互相关切的看了彼此一眼，这才缓缓跟在呼延蓉身后向那灯火处前行。
　　但没走多久，又被两人拦住，那两人身形高大健硕，身着禁军侍卫的服饰，拦住我们细细地搜查起来。光线虽昏暗，但其中一个侍卫的身形轮廓却让我感到莫名的眼熟，等他搜完呼延蓉到我面前时，我惊奇的发现，他居然是，居然是——慕容翰。
　　慕容翰见到我，似乎也有些难以置信，但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只是胡乱地在我身上搜了几下就草草了事，甚至连我充做腰带的软剑、靴里的匕首他都视而不见。
　　“你……”
　　我看着他不小心发出声来，慕容翰此时正背对着那个侍卫，见我出声，他也嘴唇微张，无声却清晰地比出了两个字——婵姬。
　　原来如此，我瞬间明白，他是为了他的妹妹婵姬而来，婵姬被慕容部献给了刘聪，此刻想必就在刘聪身旁。
　　另一个侍卫也没有从卫玠身上搜出利器，便和慕容翰对视一眼后悄然后退，再次隐没在黑暗中，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我们三人继续往前，终于来到了刘聪面前丈许距离。借着昏暗的灯光，我终于又看清了他的模样。刘聪生得及其高大雄壮，但此刻他却脸色惨白，除了许久不见阳光的缘故，可能还有脑疾折磨的原因。
　　空气中血腥味极浓，我瞥见刘聪身前有两名宫装女子正伏跪在他脚边，其中一人正用一根金针刺破刘聪的手指，霎时间一股细细的血线喷涌而出，落在一个金罐之中。随着指尖鲜血的迸射，刘聪似乎也感觉舒畅了一些，慢慢坐起了身子。
　　“孤头痛难忍，见不得光、见不得风、更受不了半点嘈杂，赫连神医你可知为何？”刘聪语气极柔，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显然是很久没说话了。但汉话却说得极其纯正，刘聪虽是胡人，但随其父刘渊自幼生活在中原，更是在司马颖手下为官多年，他会说汉话，还熟读四书五经，知晓孙吴兵法，且写得一手好字，年轻时当得起文武双全四字，可惜现在却年老昏聩。
　　“陛下乃是多年征战气血充盈，如今操劳国事，久不运动后经脉无法承受气血的冲击，导致气血入脑引发诸多不适。金针放血，能舒缓气血，让陛下稍感舒适，但这只是治标，却不能治本。”回话的自然是卫玠，他扮做赫连敖山，学着他的口音和语气。
　　“那如何才能治本？”刘聪撑起身子问。
　　卫玠向前一步：“待小人替陛下把脉之后，小人才能知晓如何根治陛下。”
　　“快，快！”刘聪说着面露喜色。
　　我心中一喜，只要刘聪让卫玠近前，凭卫玠的身手，对付这病恹恹的刘聪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在我满心欢喜之际，却突然听到刘聪厉喝道：“慕容翰，你当真以为放两个刺客进来就能要了孤的性命？你当真以为呼延莲……”
　　我吃惊抬头，只见刘聪出手一把扼住他脚边的一个女子，夺过她手中的金针抵住她的咽喉：“你要是不想看到慕容婵姬死在孤面前，就将这两个刺客杀掉！至于你和呼延莲的苟且之事，孤可以既往不咎，他们死了，孤任由你们离开。”
　　话完，那女子就抬起头愤恨地看着我，她正是刘聪往昔最疼爱的夫人，最受宠的呼延皇妃。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可如今？容不得我多想，慕容翰已经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挡在了我们和刘聪的中间。
　　呼延莲也缓缓起身，她走到慕容翰身旁，说道：“杀了他们，我们便远走高飞！”
　　慕容翰不言不语，他面色阴沉，目中凶光闪烁，缓缓抽出手中长刀，直指卫玠胸口，就如猛虎一般蓄势待发！